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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妈,我不敢回家

2022-07-02 00:48:44

PS:本文原发于公众号“文凤凰”,文老师是走向写故事之路的恩师,其实我之前是写散文的,写了很长时间,后来熟悉我的朋友说我的文字过于沉重,负能量多,要是再写下去,可能就走不出来了。多亏了文老师,我开始写故事,虽然写的不好,但是可以发泄自己的情感,在故事里,我可以随时快意恩仇,也算是为我的心灵找到了另一个出口。也谢谢所有一直关注我的亲们,感谢你们给予我的善意,谢谢。

祝每位看过我文字的亲们健康平安幸福!


 

因为我妈,我不敢回家

 

出门漂泊十五载,回家屈指可数。不敢回家的原因,在于我妈。年少时怕她打我,年纪大了后,怕她骂我。

 

我是我父母亲生的,这一点,所有亲人邻居都能证明,尽管我曾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怀疑我是她们捡回家的弃婴。毕竟这一生,我都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暖。

 

1

 

我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家里就我们姐弟二人。但在我妈的眼里,我就是个外人,或者说我是她的仆人。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我妈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虽然她曾经还读了高中。我刚生下来时,爷爷得知我是女孩后,就没上门来看过我妈一眼。我妈据说受尽了爷爷的白眼,也就更加不喜欢我。

 

在我弟出生之前,我妈也曾试图把我扔了,还是我爸舍不得,才又把我捡了回去。两岁多的时候,弟弟出生了,生了儿子的妈妈,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以为我的被嫌弃遭遇会在弟弟出生后如轻烟般消散,然而事实证明,重男轻女的人在有男孩后这种思想只会愈发地可怕。那时候家里穷,就一张床,弟弟生下来后,我妈怕我睡觉不老实,蹬到亲爱的弟弟,就把我赶去了狗窝。

 

有大半年的时间,我都是和我家狗姑娘睡得,狗姑娘是狗的名字,她长得高大壮实。

 

狗姑娘很喜欢我,白天经常驮着我去村里玩,别的小孩欺负我了,她都会帮我吓他们。晚上天冷,狗姑娘会用她温暖的身体给我取暖。

 

半年后槐花正香的季节,我的狗姑娘被人下了药毒死了,我抱着狗姑娘哭的快要断了气。她蓬松轻软的毛发,和热气腾腾的舌头,都在燥热的夏风中冰寒刺骨。奶奶过来安慰我别哭了,我并没有止住眼泪,那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和温暖,泪腺怎么能忽略这股痛彻灵魂的悲伤呢?

 

我抱着狗姑娘冰凉的身躯喃喃自语,以后晚上我只能一个人睡了,没有可以取暖的,没有可以保护我的。

 

奶奶听到这句话,身躯不由晃了晃,这时候她才知道我和狗姑娘睡了快半年,她指着我妈的鼻子说她心太狠,连条狗都不如。然后又训斥我爸,太听我妈的话,自家女儿都不当人看。

 

我妈表面上应承了让我以后上床睡觉,但她觉得是我多嘴,才让她在奶奶面前失了面子。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噩梦开始了。我妈几乎每天都会虐待我,她动不动就撕我的嘴巴,快把嘴角撕到后脑勺去了。

 

虽然从狗窝睡到了床上,但在我心里,是天堂到地狱的过程。只要我每天晚上睡觉稍微动弹一下,我妈就一脚把我踹下床去:丫头片子动来动去,还让我们怎么睡?不知道你弟长身体得睡好吗?

 

我在地上,泪流满面。湿漉漉的地,盛夏的天气,凉意还是从地面无孔不入地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这个时候特别怀念在狗窝,那有狗姑娘温暖的怀抱,那有狗姑娘无言的陪伴。久而久之,我睡觉都是缩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这也导致我未来的几十年,佝偻的腰身和唯唯诺诺的性子。

 

2

 

五岁时,我带着弟弟去外婆家,走到田埂路上,弟弟不小心掉进田里,弄湿了裤子。我妈勃然大怒,骂我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要把弟弟活活淹死,拿着竹条把我往死里打,抽得我上蹿下跳,痛哭流涕,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如果不是奶奶来拦着她,估计我早已是地下亡魂一只。

 

六岁,村里同年的小伙伴都上学前班去了,连比我小半岁的堂弟也去了学前班。我妈不同意也送我去,是啊,我在家可以照看弟弟,做饭,喂猪,放牛,几乎所有家务活,都可以交给我,她又怎么会同意让我去上学呢。在刚开始做饭那会儿,我经常掌控不好柴火大小,把饭烧糊了,或者把菜煮焦了,我妈总是几巴掌过来,然后抓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当时,为了不挨打,为了去上学,我努力地干活,我想,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完,妈妈一定可以送我去学校。然而,那也只是日复一日的幻想和失望。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的脾气那么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不喜欢我。我把她打我的事情说给奶奶听了,奶奶来维护我时,她当着奶奶的面答应地很好,说以后一定会对我很好。可是等奶奶一走,她就更加凶残地打我,细长细长带着节疤的竹条,在空气中挥舞着凌厉的破空音,落在皮肤上,能听到鲜血和皮肉碰撞的声音,她说谁让我吃里爬外的。

 

我不明白什么是吃里爬外,但是我知道挨了她的打后,不能再和奶奶说了。要不然,奶奶一回去,她就变本加厉地打我。从最开始用手掐我,用巴掌搧我,用脚踹我,再到用竹条抽我,慢慢在变成她抓住什么东西,就用什么来打我,可以是一根扁担,一把锄头,一条板凳甚至是一把菜刀。

 

我妈是非常勤劳的一个人,她干起活来不要命,她想通过勤劳致富。可改革开放了,人人都靠搞副业赚钱,拼命干活种地是赚不了大钱的。因而我妈非常羡慕别人家搞副业挣的钱,而她又不放心我爸外去搞副业,所以,心情烦躁纠结的时候,我就成了她的出气筒,一个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出气筒。

 

在我上小学之前,杂交水稻还没有成功推广,家里的粮食是经常不够吃的。断粮时,只能用地瓜南瓜等杂粮替代。我妈嫌我每餐吃一碗饭吃得太多,说我要是再吃下去,家里的锅碗都会被我吃掉,还说了一些饿死鬼投胎,穷鬼附身的话。并且每到饭点,她还会赶我出门,让我自己找吃的。

 

一开始我还能在奶奶家蹭点吃的,后来爷爷也嫌我,就不准奶奶给我吃了。好在我家挨着一所百年高中名校,每天中午晚上,奶奶都带着我去学校食堂泔水中捡饭菜。捡干净一点的,洗洗回锅煮下,那就是我的美味了。不过有几次实在太饿,捡到不干净的剩菜剩饭,我也直接吃了。

 

然而,碰上寒暑假学校放学了,没有东西吃的我,只好每天在外扯猪草时,找点野菜充饥。有一回,我吃多了一种我们当时叫糯米草的絮草,好多天都上不出厕所。最后人都快憋坏了,天天都只知道哭,日渐消瘦,我妈都准备把我给扔了,怕到时死在家里还要赔副棺材。

 

只有我奶奶不嫌弃我,用手一点一点地帮我抠出来,才算是救回我一命。打那以后,我也不敢乱吃野草了,饿极了,半夜就偷偷地去别人的菜地里,偷些地瓜呀玉米啊萝卜啊花生啊什么的吃。

 

九岁那年,通过奶奶和爸爸的多番劝说,我终于可以上学了,我开心地不得了。这意味着,我每天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被打骂了。

 

但读书费钱,除了学杂费,买作业本,买笔墨都费钱。我妈根本就舍不得给我钱,那时候我家虽然不比做生意的人家富有,但是因为父母都勤劳的很,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我妈乐意拿钱给我弟买各种玩具,补品,却不愿花一分钱给我买学习用品。

 

通常我的作业本写完了,都不敢问她要钱买,因为要不到钱不说,还会被她打。所以我的本子都是先用铅笔写,写完后再用钢笔写,最后再用来写毛笔字。那时候一个本子五分钱,而我弟上学的时候呢,零花钱经常都给他一角二角。

 

后来发现成绩好,只要考到班上前六名,就能奖作业本,笔之类的。从这之后我每次考试,就没出过前六名,本子和笔多到写不完。

 

我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吃饭后和弟弟去上学,中午别的同学都在学校蒸饭买饭吃,我从来都只能一个人躲在操场远远看着,当然弟弟是有钱买饭吃的。下午放学回家自己做饭吃了,就背着篮子去扯一篮子野猪草回来,再去把水缸水挑满,然后开始切猪草喂猪,喂完猪了扫地,扫完地,我就能开始写作业了。

 

即使这样,我妈也不满意我做的这些事,因为上学我赚不到钱。村里有好多比我稍大点的女孩,都不喜欢读书,成绩差的很,所以她们就在家帮火柴厂糊纸盒,一天能赚三五块钱呢。我妈非常羡慕那些人家的女孩,只要听到村里人说她女儿今天又糊了三块钱纸盒,回来准会把我打一顿。我妈不希望我去上学,但是碍于家里的面子,又不能不让我上学,她只好寄希望于我能主动退学。

 

而我从小就明白,上学是我唯一的出路,若是我不上学,我可能就要在家当一辈子农民,被我妈打骂一辈子。所以不管我妈后来怎么打我,骂我,我都能忍。

 

3

 

读二年级时,我家搬出了村庄,搬到了马路边,离奶奶家远了。虽然住上了楼房,但家里因为修楼房而欠了一屁股债。

 

父母每天开始早出晚归,那么辛苦的一天活干下来,可能也赚不了几个钱。我妈的怨气越来越重,每天干活回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我泄火。一开始我还哭几声,每次哭的时候,左邻右舍都会好心地过来劝我妈,让她别打我。

 

刚搬到新的环境,左邻右舍都是非农村户口的,我妈觉得很丢脸。但她又不能不打我,于是命令我不能哭,如果我再哭,就把我的嘴缝起来。因为有一次她真的拿了很长的针出来,扎我的嘴巴,说要把我嘴巴缝起来,我吓怕了,再也不敢哭出声来,每次被打了,都只能掉眼泪,不敢哭。

 

弟弟这时候也长大了,我妈打我时,弟弟都会帮我妈打我,记得最严重的两次。

 

一次是暑假,地里要种大蒜,我正在剥大蒜种,因为干了一天活太累了,我剥一会儿大蒜种就打一会儿瞌睡。我妈和我弟在旁边看电视,她们看到我居然在打瞌睡,就愤怒了,我妈扔了条板凳正砸中我的头,然后让我弟打我。

 

我弟说要把我眼睛打醒,打了我眼睛几拳后,他要用他的小拇指去挖我的眼睛,我拼命地护住不让他得逞,奈何我弟力气大啊,最终我的右眼白被我弟的指甲挖了一块去,当时我疼得捂住眼睛拼命地在地上打滚。而我妈和我弟在一旁哈哈大笑。

 

她们没有送我去看医生,我爸回来我也不敢跟他讲。第二天上学时,同桌看到我眼睛里全是血,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小心摔的。眼睛充血几乎过了半个月才消失,从此我的眼睛视力急剧下降。而被挖的我右眼白的那一块,从此都是黄色的。离开家后,好多人都以为我眼睛有病,我说是被我弟挖的,没有一个人相信。

 

第二件事就是有一天和弟弟拌嘴,他说家里整栋楼都是他的,让我不要住到他的地盘,我回嘴说法律规定子女都有权力分到父母的财产。我弟以为我要分他家产,拿起砍骨头的刀,要把我砍了。

 

我往田间小路上逃,他拿着刀追了我好多条田埂路,最后我掉进了水沟里,全身湿透了,我弟才罢休。

 

我妈为了惩罚我有和我弟争家产的想法,不顾天寒地冻,以及我掉水沟感冒的状态,当晚把我赶出了家门。我爸不敢和我妈做对,只能让我一个人呆在屋檐下过了一晚。

 

从这一天起我就开始咳起来,我妈不肯给我去看医生。就这样,我咳了差不多十来年吧,到我工作后才基本上不咳了。

 

这以后,我妈又找到了新的虐待我的方式,打我一顿后,再把我赶出家门。那时候人小,晚上怕黑,不敢四外走,只能一个人呆在屋檐下。

 

大一点后,她再赶我出家门,我就知道去奶奶家,大姨家,舅舅家过夜。只是去过一次后,所有的亲戚都不再敢收留我,因为我妈一一跑去警告了他们,告诉他们再收留我就等于是想收养我。

 

有一年冬天下雪的夜晚,被我妈再次赶出家门后,缩在屋檐下实在太冷,我沿着马路往县城走。当时经常听人家说,谁谁家小孩在县城里差点被拐卖了。我非常渴望来个人贩子,把我也拐卖了,我决定主动送上门让人去拐,我不想再过被我妈打骂赶出家门的日子了。

 

只是可惜,家里离县城太远,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累了靠着一根电线杆睡了。在冻得头发都结冰时候,被一位回乡探亲的解放军人发现了,于是我又被送回了家,我的被拐计划落了空。

 

会写日记后,我把对我妈和弟弟的滔天恨意全写在了日记里,某天被我弟翻到了,他拿给我妈看了,我在日记有一段写的是:我要是哪天被你打死了,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妈看到这段后气极败坏,抓起我的头一直往门上磕,磕得我直流血后,又把我扛起来,一把扔到门后的水塘里去了。

 

这个水塘里养的是一种专吃死鸡死猪以及死胎的鱼,一种吃肉的鱼,我们那叫胡子鲶(原谅我至今不知此鱼学名)。不会水的我想这回总算要死了,结果又被路人给捞了上来。

 

虽然我一直学习成绩很好,但是我真的不聪明,我是一个很笨的人,因为我脑子其实不好使,我认为是小时候被我妈打的。

 

这么些年来,我靠的是早点读书出来离开家的念想撑着,非常地用功,老师说笨鸟先飞,我就是靠的这种笨办法,才使得成绩名列前茅。通常别的同学做一次就会的题,我通常要做几十次。

 

学习很苦也很累,但我却乐在其中,村里别的同年伙伴成绩都不好,他们经常逃学,只有我最喜欢读书,最害怕星期天放假(我刚读书的那几年学校还没有双休,都是单休)。

 

上初中后,家族里有位伯伯做了官,为了面子起见。我妈不再阻拦我读书,而且不再当着外人的面打我骂我,只在背地里打骂我。

 

初三毕业会考升高中的前一天晚上,我复习累了,准备下楼倒点水喝。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却听到我妈在和我爸商量要不要让我继续读书,我爸说让我读,我妈说如果我爸敢让我读高中,她就喝农药。

 

听到我妈的这句话,好久没主动哭过的我,当天晚上流了一整夜眼泪,我真的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这样子对我,我明明是她亲生的,怎么过得还不如别人家领养的。平时天天打我骂我也就算了,怎么可以不让我读书呢,我不读书怎么考大学脱离苦海啊。

 

我无比的绝望。

 

4

 

会考过后,我爸的同学找到我妈,说他女儿在深圳打工,工资很高,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拿600块,这笔钱相当于我父母卖两个月的菜的收入,我妈毫不犹豫地把我送去了深圳打工。

 

就这样我来到了深圳石岩镇上屋村一家日企,当时名字叫王利公司的电子厂,开启了打工妹的生活。

 

白天我在流水线从事重复动作地工作,晚上常常一个人在公司门外草地上吹笛子,笛子是我离家时唯一带的朋友送的纪念品,我自学了会吹一些简单的笛曲。我感觉到自己人生就这样了,无比心酸。

 

傻人多福,这话不假。我在这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他是工厂的保安,经常看到我一个人在吹笛子,就问起了原因。我没能忍住,把肚子里所有苦楚一股脑儿讲了出来。他惊诧于我妈对我的态度,同时也替我可惜——我会考成绩考了692分,总分730分。

 

我非常向往读书的生活,在他得知我家里还有一位官员后,建议我向这位官员伯伯求助。他还给了我五十块钱的电话费,在当时,1998年的五十块钱,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虽然我上班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没有领到过工资,当时工资好像是押三发一的。

 

我鼓起勇气给这位伯伯打了电话,表达了我想回家读书的愿望,同时我告诉了伯伯说如果我读高中我妈就喝农药的事儿。伯伯听后很生气,使用了他的家族权力,召开了家庭会议。

 

家里几乎所有亲戚都知道了我妈不肯送我读高中的事,他们都指责我妈没眼力。迫于压力,我妈只好同意了让我回来读高中。只是那时候高中开学都一个多月了,我插不进班,我妈既然不愿意花钱买学校,也不愿意让我复读初三,只好让我进了职中。

 

我很开心,因为我总算又有机会读书了,虽然职中能考上大学的寥寥无几,偶尔才有一两个考上中专的。

 

然而我泄露了我妈要喝农药的秘密家丑,她恨不得拿刀扎我几刀,但又不太敢,她要树立好形像。所以她在人前待我极好,让我一度受宠若惊。可人后,她依然没有停下虐待我,有时会还会拿针扎我。虽然我极力地讨好她,但都没有什么用。

 

她骂我的话越来越恶毒,连婊子之类的话都经常能骂出来,这是我之前所没想到的。我的心灵就在她日常恶毒的对待中越来越坚硬。

 

感念她把我养大,供我读书,虽然天天虐待我,虽然读高中了,我长大了,肯定能打得过她。但我基本上任由她打骂,实在控制不住了,我就不和她说话。最长的纪录就是有一回,我有整整三个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父亲经常劝我不要惹我妈生气,我妈打骂人的时候,不要顶嘴,他说我妈不容易。我承认我妈不容易,家里那么多农活都是她干的,可干了那么多苦力活,家里都没有赚到什么钱。虽然她打了我骂了我,可她还是给我吃给我穿给我住供我上学了。

 

学校很烂,上过职中的人都清楚,里面是什么样的。高考时,我们班就三个人考上了大学,我是其中之一。

 

大学第一年,家里给我出了学费,每月150元生活费。给了一学期后,父母说给不起了,好在我初中有几个可爱的小姐妹们,她们初中毕业后就去打工了,羡慕我会读书,纷纷解囊相助。还有我大学的班主任,冬天给过我人生中第一件厚外套,夏天里送给我她的电风扇,并且给我安排了勤工俭学。住在310宿舍的姐妹们,通常在我吃不起饭时,多打一份给我,每次外出吃米粉时,总会带一半给我。

 

初三时我开始在一些学生刊物上发表作文,高中时也经常在职中杂志上发一些小文,交了个笔友。其中一个在北京永安区宣武门一个小商品市场卖袜子的大哥,他在我高中起每年冬天都会给我寄袜子,再附上一百块钱,一直到我大学毕业。

 

总之,在这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人帮助下,我成功地读完了大学。至于我家里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他们虽然在家族大会上迫使我妈接我回家上学了,但是在金钱方面,除了我小叔和三堂哥外,几乎没有人赞助过我,虽然我死皮赖脸去借过。

 

5

 

大学毕业的那年,通过我那位伯伯的关系,我被安排到县城一所中专教电脑。可以正式拿工资了,我认为我终于摆脱我妈了。

 

结果我妈怕我嫁不出去,因为我经常咳,有点像肺结核(咳了十来年,其实是慢性支气管炎),加上长得胖,我妈认为我没有市场行情。村子很多同年人早就结婚生子了,那些女伴们结婚时都得过大笔彩礼。所以我妈准备把我嫁给我们镇上的一个瘸子,他天生小儿麻痹症,但家里有钱,在镇上有好几个店面。

 

在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吓了个半死。连夜收拾好行李,和学校招呼也不大,逃似地离开了故乡,开始辗转在福建、广东、上海、江苏等各大城市打工。

 

逃离了家乡,打了几年工,还清了读书时欠的钱外,只要有剩余我都会寄回去。我非常努力认真地工作,只想证明给我妈看,不需要把我嫁别人给她那么多彩礼,我能赚到比彩礼更多的钱给她,我可以比弟弟更孝顺她,只是希望她能对我好一点儿。

 

事实上也是如此,多年后,我弟对我父母的确不如我待他们好,我父母在家种地卖菜,养着我弟的老婆和孩子,且经常受我弟妹的气,我弟偶尔才给他们一两百块生活费。

 

而我每次发工资了都是成千地打钱给他们,经常给他们买衣服、鞋子、各类药物补品。不过,这一切还是没有改变我妈的想法,偶尔过年回一次家,依旧会被她恶毒的语言骂得透不过气来。

 

因为别人的孩子嫁了更有钱的老公,赚了更多的彩礼。初中毕业曾经与我一起打过工的那个女孩,都被她爸嫁了三次离了三次,收过三次彩礼了。而我不听我妈的劝阻,与一个认识多年且一穷二白的人结婚了,还没要人家一分钱彩礼。

 

后来我们通过努力有了点小钱,他出轨了,我们离婚了。我好伤心好难过,那种背叛的疼痛,只有像我这样从小缺爱,异常渴望温暖的人,才能体会到。

 

那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在大年三十那天,我妈要赶我出家门,她认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我爸拼命拦住了要走的我。

 

后来,我就没再回过故乡,纵然好多时候,我很想念家乡的朋友,也想每年的清明能去奶奶和小叔的坟前,烧些纸钱。虽然我想改变,但已无能为力。

 

爱人的背叛,我妈的不认可,使我患上了重度抑郁症,我成宿成宿地失眠,头发大把大把脱落,体重急剧地增加,我不愿意和人说话。我感觉到自己活得一无是处,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此生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6

 

我想死,我想到的好多种办法,甚至几次去到苏州太湖边。从桥上跳下去,但也许是命不该绝,一次一次未遂却打消了我想死的念头。后来和多年的朋友姐妹倾诉了一番。小姐妹帮我找了个心里医生。根据医生的开导建议,我开始拼命地工作赚钱学习,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安排得满满地,让自己没有空档去胡思乱想。

 

持续了两年,我一个人在苏州总算安定了下来,买了套小房子,欠着一屁股贷款,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要还多少钱,这个动力支撑着我努力工作,努力去赚更多外快。我不再每月打钱回家,只在逢年过节或者父母生日时,才寄钱给她们。

 

仅是这样我都比我弟给的生活费要多几十倍!

 

为了多点工资,我身兼数职。同时还考了助理会计师证,又准备考中级会计师。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我报了培训班,每天下班后看书上网课。

 

在我不上班不上课的空档,我还开始了写作,写作缓解了我的焦虑。虽然大学毕业后,我停了笔,现在重新拾起来,有些生涩,但是我很喜欢文字,因为她能带给我温暖,还能让我快意恩仇。

 

更值得高兴地是,今年三月下旬再复检时,我的抑郁症已经转为轻度了,医生说我控制住我的心魔了。

 

其实我妈也是有善心的,虽然她的善没用在我身上。我表姐表妹嫁得不好,过得不好,她们每次来我家走亲戚,我妈都会心疼她们,每次都会给她们大红包。村里有个人家大女儿成绩好没考上大学,想复读没有钱来我家借,给我妈一说好话,她就把钱借给人家读书了。爷爷奶奶去世前生病卧床,爷爷五个儿媳一个女儿,也只有妈妈一个人在他们二老床前端屎端尿地照料。

 

转眼,我妈也六十岁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尖锐,她老了。但是我没有再打过电话给她,每次都是打给我爸,我不愿意和她说话。

 

我爸总劝我,说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让我不要怪她,她也老了,要原谅她,她有些做法虽然不对,但都是为我好,而且我妈现在知道我比我弟对她好。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虽然我不怪她,但我不可能会原谅她的。当然,她老了,要我养老,我也愿意的,但是我会坚持,养老的费用,我弟必须出一半。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应该是患上了类似斯德歌尔摩综合症,我虽然恨我妈待我不好,但我又希望她看到我过得好后,后悔当初不应该那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