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博物馆将馆藏的“古代雕塑”编成了《中国古代雕塑馆》一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所选的这些雕塑,确实是一些精品。但是其中“战国秦汉时期”的第六幅图之说明,明显是弄错了。该尊“吹箫雕塑”,笔者一眼就看出所吹的不是“箫”,而是地地道道的“笛”——汉代长笛。
今日的笛和箫,是两件极常见的民族乐器,人们是不会搞错的;上海博物馆有那么多的专家,何以会给该尊雕塑注错说明呢?实际上在乐器史或音乐考古研究中,要认定某件竖吹的乐器是笛还是箫,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把古代乐器的样式搞错恐怕也是屡见不鲜的。例如1996年10月,在新建成的“刘海粟纪念馆”举办了“敦煌艺术展览会”,陈列着许多敦煌壁画中出现过的“古乐器”,而所陈列的这些“古乐器”,简直是错误百出;尤其荒唐的是,其中陈放着一管现代箫,所附说明竟然是“尺八”!这说明展览者把唐宋“尺八”同今日的洞箫混为一谈了。此外,诸君不是常见一些电视剧中所扮演的古代人物,所弹奏的琵琶竟然会是六相二十四品的(实际上按十二平均律排品六相二十四品琵琶,本世纪五十年代末才出现,清代琵琶只有四相十三品,唐代琵琶只有四相而无品);还有一些扮演者,桌面上放着古琴,演员的演奏姿势却是的在“抓筝”,而不是“鼓琴”,再配上筝曲音乐,真有点叫人哭笑不得。当然,诸如此类的瑕疵是不胜枚举的。
上海博物馆的古代雕塑馆收的展品中有两尊“吹箫雕塑”,实际上这两尊雕塑的说明都搞错了,另一尊所吹的不是“箫”,而应该是“筚篥”。就以《中国古代雕塑馆》所选的这尊塑像所奏弄的乐器样式来看,该乐器为竹质、竖吹,确实象箫。但何以肯定它不是箫而肯定它是笛呢?实际上我们在判别该尊雕塑所用之器究竟是否为箫,不仅要考虑汉代的箫究竟为何物,还应该弄清汉笛的衍变情况,辨别清楚“汉笛”同今日“洞箫”之间的区别。
箫与笛的名称,在我国古代虽然很早就已经出现,例如《周礼·春官》就有“笙师掌教吹竽、笙、埙、龠、箫、篪、笛、管”的记载。但是当时的箫与笛所指究竟各为何物,至今还存有一些难解之谜。
先秦至汉魏时期的箫,乃是指的编竹为管的排箫,这似乎已经成了定论。《风俗通义》有如下的注释:“谨按《尚书》:‘舜作《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许慎《说文》于“箫”字下注云:“其形参差,像凤之翼’”。由此可见,这儿所说的箫乃是排箫无疑。
郭沫若先生认定先秦就有单管的箫。他在《释和言》一文中有如下叙述:“汉人之箫与今制不同,今人之箫为单管。说者谓由排箫至单箫之变当在隋唐之际,此事余尚未深考。然余自文字上以求之则汉以前之箫并无编管之痕迹,而反有单管之实证。”郭沫若先生以《尔雅》“大箫谓之言”为例证,从“言”之甲骨文的象形,论证了先秦的箫为单管。但是《尔雅》“大箫谓之言”下,有[晋]郭璞“二十三管”的注,郭沫若先生对此注却未作理会。实际上郭璞的注正好说明“言”乃是排箫;实际上不证实郭璞的注为不实之辞,同样也无法证明“言”是单管的箫。
唐代以前的笛,不仅指横吹的笛,也包括竖吹的汉魏长笛和唐代尺八。本人通过古代音乐文献、乐器工艺史、隋唐孑存下来的笛和尺八制作工艺的分析研究,以及对汉魏长笛的制作验证,证明了汉魏长笛和唐宋尺八,同今日的洞箫有着承继的关系:它们之间既有相似之处,又有相异的地方。笔者所理出的汉笛演化的脉络是:三孔羌笛,经过京房(前77—前37)的改革成了能奏全五音的四孔汉笛;这种汉笛就是东汉著名学者马融在《长笛赋》中所说的长笛。汉笛至魏晋时期就演变成能奏七声雅乐音阶的六孔魏晋长笛。为正雅乐,中书监荀勖对魏晋长笛进行了改革,于西晋泰始十年(274年)颁发了制作十二支“与律谐契”之“泰始笛”的“荀勖笛律”。今日看来,尽管荀勖在音乐声学上有着卓绝的贡献,由于历史条件限制,成套“泰始笛”的制作并没有付诸实现。唐初的吕才,于贞观五年之前就制成了十二支“与律谐契”的尺八。吕才所制作的尺八,乃是吸取了“荀勖笛律”的成功经验,并结合实际,纠正了“荀勖笛律”拘泥古制的不足之处,迎合了音乐发展的需求。
基于这一认识,本人认定汉笛、魏晋长笛和唐代尺八,它们的基本样式并无大的差异。而汉魏长笛和唐代尺八,同明清乃至今日的洞箫相比,是有明显区别的。汉魏长笛的管径比今日的洞箫稍粗,上端通洞,下端没有调音孔,吹口成反切的新月形。日本的现代尺八,虽然与唐宋尺八有着比较大的差别,但是它的吹口仍然保持着我国隋唐时期初传过去的样式。至于洞箫,除了管径一般都比较细、有调音孔、上端一般不通洞而外,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吹口乃是向里挖的小半圆孔。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上海博物馆编《中国雕塑馆》一书所选的“吹箫雕塑”。该雕塑形象生动,除演奏指法偏重于写意而外,所用之器的样式、演奏时的口型,都比较切近实际的。该器长至腰下,若演奏者为中等身材,那么该器之长应该是50公分左右,相当于《晋书·律历志》所载十二支“泰始笛”中的仲吕笛。由此可见,这种笛完全可能就是马融在《长笛赋》中所述之长笛。细观该器之吹口,明显为新月形,而演奏者吹奏时的口型,完全是吹奏尺八的样式。尺八的新月形吹口,比今日洞箫吹口宽,对口型的要求与洞箫相比,是明显不相同的。这一点不仅是不搞尺八与洞箫演奏的人所无法体味,而且也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故不赘述。
本人基于以上分析的理由,认定该雕塑所奏的应该是汉笛,而绝不是箫。
作者:陈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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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闻梵音,不谈悲喜,吹箫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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