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一生优美的事
闭目听雨是
闲来看云是
在山中
只要写一首诗
一个故事
一封遗书
藤蔓情欲纷纷
桃花自说自语
蟾蜍一个名字
星光一个名字
呼吸一个名字
喝茶时
雨一滴一滴下
花一瓣一瓣落
路一寸一寸湿
来信人说
山路元无雨
空翠湿人衣
他约我
去听琴
去小住
此刻
我不想去
等到想去了
才去
岁朝，岁末，一场空与白的距离。
茶烟处，铁壶被气流的摇曳执起，
给窗外清冷，一种视觉的抚慰。
佛手金黄旁菖蒲犹绿，细如锥。
供石清瘦。手中铿然作响的
核桃包浆铮亮，有盛世的气息。
书写小楷的狼毫笔勾出虚无，
一张纸完毕，一张纸便浮动色迹。
此中美，此中味，座中人都懂。
树为冬而生。每扇窗外，站立
一个待雪之人。雪，如约而至，
水袖打开，遮蔽天，遮蔽光，
——漫天恣意涂抹的样子。
雪中人，瞬间素白了身子。
时间如此透明，存在如此透明，
走失多时的船从无际中回到原处，
黑与白，更加分明。船中人围坐，
谈笑声，打乱雪，预定的寂静。
陌上桃花苏醒，与雷电，同时喊出声音。座位密挤，
花朵高坐，千骑飚行，奔驰追赶步子飞快的女人。
打开香囊，收获的不仅是失踪，还有遐想与面容，
以及往年忧伤沉积。字跳出信笺，落花便成就蝴蝶。
你打马赶来我正在凉亭。原野上，马群与人俱绿。
那团云，被墨色浸过。天空低垂的样子，形同问罪。
白衣人白中留下绝笔——
要在美丽之前，获得爱情
在不美丽之前，相信命运
白衣人用白杀人也救人
白衣人使刀剑也用铁锤
白衣人追逐女人也追逐男人
白衣人站水边水面一片平静
近水无痕，远山上绿树成荫
白衣人追杀人也被人追杀
没有任何人肯放过白衣人
白衣人临死时黑慢慢浸润
闭眼，看白缓缓褪去——
缓急轻重的涂抹之痕
白衣人不会彻底死去
他留下足够多的白
让自己重生
云之上，是云，云之下，是云。
云如流水时，会心一笑，
云，引以为同类。
云舒，云卷，只需风，只需水的精髓。
无水，不欢。无水，不足以抚慰平生。
心中，云水无垠，
泉湖河海，雨露霜雪，雾气云岚，
氤氲，天地间蒸腾。
一棵树，直接生长到云，
树以云为冠，以云为根。
游鹰穿树时，云，更像云了。
水中的倒影，一场静如透明的永恒。
黑与白，互成。白与黑，互生。
黑到浓处，淡处，都是白的极致。
看云人辽阔处运笔，
一天漫卷无际的云，水气淋漓中形成。
将衣服丢下去
替我天空里飞。
我的到来
加大了呼吸的复杂性。
风打湿墙体
也打湿琴声，
白鸽子在雨格子里滑行。
看见并非真实，
真实藏身不见里。
比如她洗手过的水，
比洗之前还要幽清。
我不怀疑美，
怀疑水的神秘反应。
比如清新洗劫过的街道
姑娘无辜怀孕，
雨滴砸在额头
树木吓出花蕾。
有人拥抱的夜晚
酒瓶接连喝醉之后破碎。
他喊过五千里后，
听见了彼岸的划桨声。
大雪碾压过的街道出现
没有人
没有马车
没有灯光衬亮
屋檐下黑漆漆的夜
招牌上畏缩鸟雀
树枝偶尔清脆断裂
一路过去
没有一家店铺开门迎客
一呼
一吸
清空中荡起极瘦的热
人马过后
小镇万籁俱寂
踏雪往北
我们随无垠跋涉了很远
顺风景而返。到双江口，在芦苇洲船分两路。
——一路过下急滩，婆婆岭，红面咀，七口渡，
大石头，九房头，弯里唐家，飞龙庵，鸡公山，
葫芦滩，羊角冲，庵堂里，雷神岭，东洲上，
花屋场，老屋懈家，禾叶塘，陡山黎家，金盆湾；
经大洲，何家院子，河口渡，兔石滩，白面石，
到枫树山，船过桂花大桥，就抵达宝庆府。
——一路下沙罗铺，鹅鸭塘，渣滩湾，江边隆家，
铺里萧家，江边刘家，鸟山王家，大塘边，争云庵，
江边马家；过跳石、冷水、永塘，重阳、青草、
道光、大河、观音塘诸村；途经风棋岭，星子山，
陈四岭，晒金山，老屋院子，八家长塘，王眼边，
伏溪桥，旗头涂家，石板江，到魏源故里。
资水上下相约——明年，夫夷水上，不见不散。
经过一座桥时，要写首诗，才不会辜负，
比如桥下的水，水上的船，船上的人，
两岸盛夏之时，更加清晰美好的风景。
应该开始一次具体的思念，亲一次嘴
进行一场虚拟的温存，对日渐稀薄的情感
来一次锐化与提纯，来一次心神放浪，
瞬间爱上一个人，看他或她骑车碾过阳光，
人也被阳光碾过，在一阵风中走远又走近
——一切，任凭想象所愿。过桥时，
你要一分钟过完这幸福一生，否则，
此生就不完美，过完桥你就介入下一生。
要在桥上停留，哪怕片刻，真实的存在里，
你会看到，你在与那些不相干的人事纠缠，
心生不满，怨恨，甚至认为，他们耻于为人。
这时，两岸的虚空向你涌来，如同雨季涨水，
清新让人透不过气来，凶猛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无所适从，感觉窒息，疾步离开虚空之境。
然后，你开始写诗。写完一首后，如此寂静。
替身
那个
躺地上修车的人
坐案前打字的人
站瓶前插花的人
坐树上钓鱼的人
睡觉毫无声息的人
走路疾步如风的人
和那个
抱孩子上街的人
搂女子亲嘴的人
时而也写诗的人
偶尔会失眠的人
春天里犯偏头痛的人
深夜里凝视幽暗的人
以及那个
动不动就当真的人
打开窗户听风的人
看起来像个好人的人
说话总碎碎叨叨的人
散步能散上一天的人
睡觉怎么也睡不够的人
都可能是萧英杰
或是他千百万个
变幻无常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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