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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海平 | 啊!岳阳 04

2021-04-13 18:01:10

于是,咚咚咚呛呛呛,哐啷一起哐,锣鼓声止,胡大姐唱到:

“刘海我的哥啊!”

“哎!哎!哎!”这可不是陈文清扮演的刘海,而是一个挂着刺刀,横挎,打着绑腿踏着草鞋的一个毛胡子大兵从观众中冒出来,推开陈文清,一把死死搂住演胡大姐的丁苹,被搞蒙了的丁苹,来不及叫喊,一蓬毛胡子就戳上了她的粉脸,只听毛胡子嘴里发出粗鄙的喊声,同时喷出浓烈的酒臭:“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啰呵。”

“妻你妈的,放开我。”丁苹被搂得喘不过气来,亚娜急得扑上去,在他的背上拼命捶打。叔叔,陈文清两个扳的扳手,勒的勒脖子,一时也没能把毛胡子控制住。他有枪有刀,又怕他撒野,而他却像疯子似的,喷着熏人的酒气,一声大一声地叫喊“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啰呵”,一手搂着丁苹的腰,一手使劲地在她屁股上乱摸乱搜无可奈何之时,人群中冒出一个两个士兵向前走来,见当官的过来,毛胡子兵这才松了手,此时两大步跨上伸手就给毛胡子一个大耳巴,骂道:

“妈那个巴子,半天找不到人,偷偷跑出营房,酗酒闹事,调戏民女!”骂完对两个兵说:“去,把刘海的枪给下了,带回连部再说。”

“报告连长,是我错了,过几天部队要开拔,换下岗就瞅空跑了出来过过酒瘾,走到这里见人围着看戏曲,我就挤进去,一听,这妹子喊着“刘海我的哥呀,”以为是喊我,趁着酒兴,便懵里懵咚地冲了上去。”

“人家跑码头,走江湖,卖艺唱的是戏文里的刘海哥,跟你这毛胡子刘海皮相干。”

围着看热闹的观众里传出笑声“这个当兵的还真有点小福气,跟戏里边的刘海同名同姓,也叫刘海。”

“不同名同姓,还闹不出今天这场笑话,这戏没白看。”

此时向两个士兵挥挥手,命令把毛胡子兵押出人群,接着掏出一摞袁大头,递给亚娜的叔叔说:“老板,今天我们的士兵搅了你们的场子,很对不起,给你几个大洋,多少弥补一点损失。”又另外拿出三个放在丁苹手里说,:“对不起,小妹受惊了。”说完挺身举手敬了个军礼,没等亚娜他们说什么,就头都不回,转身踢着正步拨开人群走了。观众望着的背影,投以赞许的目光,议论纷纷:“这是哪个部队,对老百姓蛮好的。。,,只会放火,把长沙烧光了,也冒挡得住日本小矮子。”

在纷议中,好多观众先后解囊掏出钱币,放到亚娜他们跟前的场地上,叔叔抱拳相告,今天冒演到位,不能收各位老板的相赠,边说边弯腰拾起钱币奉还,但都被婉言相拒,说:“虽有中断,却是难得看到的一场军民同台献艺。快收着吧,日本人已经兵临城下,常德夜夜宵禁,快走吧!”随即观众都速速离去,等亚娜他们收拾好回到旅馆时,已黄昏笼罩,大街小巷概无半点灯火,不一会整个常德就沉睡到了苍茫的夜色之中,只有静静的沅江江面泛着微微月光。常德的夜景淡出画面。

亚娜四人背着行囊,挑着箱笼,渐渐淡入屏幕,他们艰难地走在山坡小路的画面像剪影一般贴在蓝天白云。“乾州”两个字由远而近,,又渐渐淡出。屏幕显示出亚娜脸庞的特写:和风风飘逸起她的冉冉秀发。伴随着轻柔的女声合唱:

流不断的新墙河水

望不尽的洞庭波浪

数不清的帆影点点

遮不住的君山苍茫

啊!那是我的故乡。

好想睡到妈妈身边的摇篮

好想穿一件妈妈做的衣裳

好想闻一闻栀子花的清香

好想喝一碗外婆煮的鱼汤

啊!好想我的故乡好想好想

随着忧伤的旋律,亚娜一行人走上了跨在万溶江上的风雨桥。

湖南省有个明显的特点,大到省会专署,小到纤纤村庄,无不高枕青山秀岭,萦绕江河清流,古老的乾州,俞发如此。一条涓涓万溶江有似九天神女赶赴瑶台盛会,不慎飘落凡间的裙带,羞涩地流过乾州城的青砖黛瓦。不是常德胜似常德,战火硝烟使得好多好多东北的,平津的,下江的精英鸿儒,不约而同汇聚到了这座耄耋古城。城墙上的青苔,瓦楞上的枯草,街石上的点点斑斑,一一刻画出那苍劲久远的年华。顺着绵延的青石板,人群熙熙攘攘,好像要把两边青瓦裹挟的长街冲垮挤破,街市上空,弥漫着尿骚汗臭,也飘撒着茶馨酒香,有京韵北调,也有吴侬软语,这里山东大葱饼啊,漯河烧鸡,那边狗不理包子啊,香菇肉丝面,这里艳女攀旋,在壮男高举的竹竿头上,频频展演绝顶的吴桥技艺,那边一身袈裟的云游方士,舞枪弄棒,炫耀少林功夫的千古神奇。这里拍紫了胸脯的江湖术士,甩卖那一贴万灵的狗皮膏药。那边高簪在顶的长袍老道高谈阔论专治百病的祖传秘方。

也许是万里之外的珍珠港海战,也许是张家界,万仞山峦上的神仙削平了日本鬼子不可一世的嚣张,给这个古城让出些许平静的空间和氛围,使得又小又老的区区古城一时间拥有了上述那么多的繁华热闹。不仅如此,还有更多大士名媛,落地生花,在破庙里,在宗室祠堂里,或联手,或合并,办起了类似“国立第八中学”的学校,类似“江西同乡会”的商会,以及各种戏曲文艺团体,在战乱的岁月,继续他们的事业,成就他们的探索,播扬他们的主张,在这片处于战火边缘的后方凝聚八方力量,鼓动各界人士,为的是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重头收拾我中华大好河山!混杂在既姹紫嫣红,又热潮沸腾的乾州,亚娜他们顿感渺小自不如人。他们是来自沦陷区岳阳,以雕虫小技向围拢人群乞讨一日餐食的难民,他们没有料到,,照样跟对待所有其他的难民一样,展开胸怀,温暖着亚娜这一帮小小一般的街头艺人。这天,亚娜叔叔两手操琴,一脚司锣,陈文清则弹着三弦,踏着鱼鼓,丁苹洞箫直吹,一曲优雅的旋律飘绕在吊、脚楼前,当萧声依依,锣鼓阵阵之际,腰系飘带,手挚长绸,一身湖绿着装的小亚娜,从吊脚楼的当街铺面里轻移台步飘然飞出,连续侧翻,以及直立旋转,把三十多尺长的彩绸舞得闪闪起伏,有如天边彩霞,,不住地对亚娜的表演报以潮水般的欢呼和掌声,钱币也随之飞落到他们的演出场地。此时,几个长袍短衫的外地男女更凑到跟前问这瞅那,其中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竟然捧起亚娜的小脸,细细端详,半天操一口京腔不停地说:“瞧喂,这妞多俊俏,瞧这身段,这小脸,这小嘴,这鼻子,这眉毛,我还以为是画的,这双眼睛生得多好,水灵灵的真逗人喜欢,哪儿来的,多大啦。”听说事岳阳来的,几个人当中冒出一个长沙口音的先生:“岳阳妹子不就是俏丽,跟你们讲话的是我们的老板,干脆到我们哪里喀撒,你们有饭恰。”接着那个京腔说:“刚才你们这个曲子叫什么来着?”陈文清回答,“我们地方流传的渔鼓调”,长沙口音说:“主旋律有点“浔阳琵琶的味道”,”京腔说:“琵琶都没有,管叫浔阳三弦得啦,那渔鼓又是啥?”陈文清取下渔鼓说:“这就是渔鼓,是用鸟鱼皮绷在竹筒上做成的。”京腔看了一下又说:“连京胡,板胡都没有,这位姑娘的洞箫倒吹得挺到位,我说,你们别摆场子了,咱们合起来干怎么样?眼下你们住哪?”亚娜的叔叔说:“还没找到合适的歇处,这两天就在风雨桥上打个地铺。”京腔听了几乎跳起来:“你们疯啦,胆儿还真大,什么年头,甭说还有两个女的。得啦,快收拾好跟咱们走吧。”说着拉起亚娜的手,顺便收起长绸,向街那边走去,回头又交代长沙先生:“帮他们收拾收拾,立马过咱们这边来。”见这位女老板如此诚心决断,亚娜叔叔他们也觉得交个朋友,多个帮衬,在这异地他乡也许是个好事,二话没说,收起箱笼家伙什,尾着长沙先生走出了人群。这里,那位京腔拉着亚娜进了一间热气腾腾的馆子,点了两大碗米豆腐,与亚娜边吃边交代馆子老板:“给我炒十二个菜,荤素你自己琢磨着配搭,再蒸一笼饭,外带帮秤两斤姜糖,打四斤榜爷酒,钱我会给你算。”老板高兴地打着满口湖北腔:“冒得关系,送么事地方?”“就是你上回去过的那个土墙院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