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廖庆玉作者的作品《爱的荒原》刊登在岭南松2018年2月期《诗书文苑》栏目,现推送杂志版面和内容如下。
《爱的荒原》
文/廖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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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婶是唯一重金聘礼,坐着花轿,抬进王家门的媳妇。
王家有四个儿子,比肩接踵,人丁兴旺。王爷爷为自己造出了这支庞大的“续香火纵队”,既满足又骄傲。为了这个骄傲,他甘愿付出艰辛的代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阡陌桑田,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群星孤月伴归程。
贤内助王奶奶,勤俭持家,精打细算。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安安穏稳。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王家小屋里,在嘻笑怒骂声中,在努力不懈的繁忙中,不知不觉,四个儿子长大了。
大儿子叫王春,生机盎然的造就,没读过几年书的他,早早随着几个铁哥们,成功偷渡到香港,在这块弹丸之地,拜师学艺,力搏群雄,闯出了独具特色的西服品牌,行销世界各地。师傅相中了这个聪明伶俐、吃苦耐劳的徒弟,就招贤纳婿了。
二儿子王夏(也是我的父亲),自幼酷爱耍棍弄棒,十八般武艺在握,长大后自然从了军,在朝鲜战场大显神威,屡立战功。凯旋的他骑着高头大马,胸戴英雄红花,雄纠纠气昂昂,“俘虏了”军中之花的母亲。
四儿子叫王冬,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把整个村庄“烧”得光芒万丈。他金榜提名,进入名校,拿了硕士拿博士,过五关斩六将,是村里唯一飞出去的“金凤凰”。因为他,王家庄“水涨船高”,在省里都出了名,王家庄的“靓丽风景”,也登新闻头条。那些“瘌痢头跟着月亮走”的村民们,因为沾了光,喜不自禁。对这个“福星”,敬佩有加,人人交口称赞。王爷爷王奶奶那个得意哦,自不必说。
这三个儿子顺顺当当地成家立业,光宗耀祖,儿孙满堂。 唯独老三——王秋,不太一样。
古人说得好,一娘生十子,十子不一样。王秋,自幼胆小懦弱,眼泪不值钱,说话还结巴(奶奶说这是被日本鬼子吓出来的毛病)。但是他心灵手巧,喜好厨艺,做得一手好饭菜,被一家全国闻名的罐头食品厂录用。因为勤奋好学,业绩不匪,他取得了“高级技师”的职称。
尽管事业有成,可最让王爷爷王奶奶跌脚叹息的是,三十好几的秋儿还是光棍一条。
王家的四个儿子,都有出息地在江湖上闯荡,王家的“腰包”日益鼓胀,理所当然地成了当地的大户头了。好日子在村民们的羡慕和妒忌中流逝,两个老人也渐渐老去,步履蹒跚,脊梁弯曲,耳聋眼花……
忙碌辛勤,照顾了别人一辈子的他们,也该下岗了,也要别人来照顾了。这是一个令四个儿子头痡的问题。他们煞费苦心,提出种种方案,最终,全被老人们推翻了。老人逢人便讲,“请佣人?叨!辛辛苦苦挣来的铜钿,送去给别人?想都不要想!”
接他们进城跟着儿子住吧,还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呢,但两个静谧惯了的“土疙瘩”,怎么也适应不了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喧嚣繁华和摩肩接踵……
最后,聪明的王春大伯一拍脑袋,想出了一个绝妙之招——让那个“倒霉的三叔”,在家乡娶媳妇。
“两全其美!”两个弟弟立即赞同,欢呼起来。这三个“臭皮匠”一锤子定了乾坤,那两个老的更加喜不自禁,嘴巴都笑歪了,而那个满头大汗、张口结舌的结巴三叔,却似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心急如焚,越急越吐不出来一个字……当他缓过来正欲开口时,忽然瞥见父母乞求期待的目光,他缓缓地低下了头,只能俯首默认了。
王家紧锣密鼓地张罗开了。村里村外,方圆百里,众多妙龄女子,都在面相先生“赛神仙”从生辰八字到风水轮回等问题的掐指盘算中,被淘汰出局。几经波折,最终点中的“秋香”,竟然是李湾村李墩子家的大龄女——李二姑娘兰香。
这兰香,虽年过三七,且生长在极贫困的农家,也许是大自然的造化,吸天地之灵气,却出落得亭亭玉立,丽质清纯。只见她,面若桃花,娥眉杏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特别是那“通财运”挺直的鼻梁,一派旺夫相。
如此这般的娇娇女,只因家境贫寒,嫁妆难熬,被遗忘在茅舍草间,虚度青春年华。眼下,不知是哪位菩萨睁开眼,也不知是哪位八代祖宗积的德,垂怜于她,赐下洪福,让她攀上了高枝。兰香捧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喜不自禁,心花怒放。
兰香的“得志”,一改邻居们狗眼看人低的势利,扫除了以往心中见人矮三分的屈辱。大家把“冷漠”收起,个个笑脸相迎。变着脸好话说尽。兰香似乎从谷底爬到了山顶,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今天。她看着镜子中漂亮的照影,决定要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李墩子“遵照”兰香的意愿,向王家提出,重金聘礼之外,要用花轿抬着进门。
(二)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陈旧的婚嫁习俗,已经随着时代前进的步伐,被逐渐淘汰。
新观念,新风尚。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已在全国各大城市、时髦兴起。男女有了感情,,领取一张“结婚证”,便可以堂而皇之同床共枕了。
兰香不赶这个时髦。一张五角钱的纸,太低廉了。心比天高的她,要把那早已打入“冷宫”、消声匿迹的封建残渣一一花轿请出来,给自己添光增彩。
王家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踏破铁鞋,终于在一家废品收购站的仓库里,寻到了这顶铺满尘埃、邋里邋遢的“古董”,如获珍宝。也该兰香命好,赶在了那场史无前例、摧枯拉朽的洗劫运动之前。否则,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这顶花轿,如她的主人一样,枯木逢春,重见天日了。它在行家里手的精心修饰下,焕然一新,旧貌变新颜。只见它,佩红戴绿,花枝招展,樱穂荡漾,绸缎围幔,绣龙缀凤,金顶耀眼……
万事俱备,只等黄道吉日。迎娶兰香的那一天,十里八乡,万人倾巢。山野村道,人头攒动,看热闹的人群,延续了几里路远。
(三)
吉时己到,只见四个壮硕大汉,抬着那顶五彩缤纷的大轿,吆喝着拐进了那条唯一入村的沙石小道。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惊天动地,烟雾笼罩着整个村子。
紧接着,山谷里回响起笙箫锁吶之声、掌声、欢笑声此起彼伏……。花轿停在院子里,三叔掀起了轿帘,搀扶出头罩华盖的兰香,款款步入厅堂时,糖果、红枣、花生像雨点般撒向人群。
大家一边哄枪着“吉利果”,一边笑喊着“吉利言”、“甜蜜添喜”、“早生贵子”、“花花的生”……在大伙的欢乐气氛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三叔把兰香领进了“洞房”。
从此,兰香变成了三婶。她持家有方,王爷爷、王奶奶吃下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王家过上了祥和稳定的好日子。三叔十分放心地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中去了,就很少回家。幸福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两年过去了。
心满意足的两个老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唉呀!这三媳妇儿的肚子,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啊?”王奶奶悄悄地问王爷爷。于是,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四)
年年暑假,我一定会去乡下小住些日子,贪婪吮吸田园的清新空气,嗅着诱人的稻花香馨,看雄鸡勇猛地打斗……更多的是惦着爷爷奶奶的慈祥微笑和亲甜的絮絮叨叨。
有一年,就在我回乡的第二天,三婶出了问题,她不停地恶心,呕吐,这让奶奶喜上眉梢,她虔诚地在佛牌前,作辑磕头,高香侍候……
直到三婶滴水难进了,大家才七手八脚地把她送进了县城的医院。医生按照奶奶的要求,仔细认真地检查三婶是否“有喜”了,然后又对其它相关器官作了检查。
我趁检查的空隙,急匆匆地去到电信局,给那四个王家的“顶梁拄”拍了加急电报。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医院,喘着粗气接过医生递给我的“病情诊断书”时,差点没晕了过去。
诊断书如下:“姓名,李兰香,性别,女。年龄,26岁。婚姻状况,未婚。病情诊断结果,急性肠胃炎。”我膛目结舌,老天爷给王家,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急切地对医生说,“她已经结婚两年了,怎么是未婚呀?”医生慢条斯里地扶了扶眼镜,文质彬彬地说,“你说她结婚两年了?不会吧。她的还是完整的哦!”看到我的惊奇表情,医生又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医生只相信科学!”。
(五)
这笔账该找谁算呢?聪明的读者也许心中都有答案了。
当三叔踏进家门,抬眼望去,满屋子的人“横眉冷对”,个个摩拳擦掌,自知理亏的他,一溜烟去到自己的房间,只见那个嫁给他两年的女人,灰头土面,憔悴不堪,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真叫个“凄惨”。
(六)
眼前这个一心想追求荣华富贵,过上好日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人,让三叔动了怜悯之心。他满怀歉意和内疚,向她告白了自己,“请原谅……我喜欢的是叶子,我们彼此相爱,立下了山盟海誓,非她不娶,非我不嫁。她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我们的婚姻推迟了两、三年时间。否则,我们早就成婚了……我是为了孝敬父母,才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陪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拱起双手,向三婶作揖。
兰香姑娘虽然家境贫寒,没有上过学堂,但是感情这个东西,和文化高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乃人之天性也。否则,鲁迅先生笔下的文盲阿Q,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老粗,却也会跪在地上求着鲁妈,“我想和你睡觉”。
现在听到三叔如此这般的诉说,迷蒙中那个强壮的,腰间别着一根自制竹笛的小石头,缓缓向她走了过来,她惊喜地叫道,“石头!小石头!”。她竭力用双手去拥抱他……可是,她无力地倒在床上……
“小石头?谁是小石头?”三叔问兰香。
(七)
原来,小石头是一个孤儿,是一个短工。他走村串乡,帮人耕地,播种,收割,干农活,收少量工钱只求饱肚子。他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干活的镜头,一直藏在兰香的脑海里,她记得他胸前和胳膊上的每一块肌肉,还有那黝黑皮肤上浓密的汗毛,它们挑逗着她的性欲……她喜欢他的憨厚,喜欢听他悠扬的笛声,更喜欢看他那饥不择食、狼吞虎咽的吃相。
曾经有一天,兰香送饭到田间,突然看到青石板上放着一把用蔓藤捆扎的五彩缤纷的野花时,她的心砰砰乱跳,差点把饭盒打翻在地……她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的了?
还有,当她出阁的花轿路过榕树庄的时候,她从小小的轿窗里看到从来不穿上衣的小石头,竟然衣着整齐,端庄帅气地站在大榕树下,挥动着一把野山花,目送着花轿远去……
打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见到小石头的踪影,他消声匿迹了。小石头太穷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他的茅草窝棚里,连老鼠进去,都会哭着出来……
兰香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落下来,一滴滴,一串串……
王家上下,坐卧不安,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四个兄弟的四把鹅毛扇,摇过来,扇过去,无计可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兰香強打精神,似弱风扶栁,靠在门框上,斩钉截铁地说,“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我无路可走了。”然后她用乞求期盼的眼神看着泪流满面的王奶奶说,“妈!我叫了你两年的妈妈了,还是让我继续叫下去吧……你不是想要一个女儿的吗?”
四处一片寂静。忽然,王爷爷那只有力的大手,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天涯海角,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小石头。”
王大爷四处派人去找小石头,却一无所获,就象石子扔入水里泛起阵阵涟漪,待水面平静下来,仿佛沉入水底的小石头再也没有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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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邓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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