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江南水乡,舟楫往来离不开在渡口的泊留。
如今,却是桥上车子急驰,渡口早已成了废弃的旧地。
三江汇流之处,江北岸有一条桃渡路,在新江桥北堍,便是以古桃花渡而得名的。新江桥浮桥建立之前,城区与江北的人货来往,就是依靠这渡口的船渡来完成。
关于桃花渡渡口的渡船与渡夫情况,《四明谈助》有一些记载:据《嘉靖志》,桃花渡夫四名,每名给工食钱三两六钱。另有《屠氏闻见录》:现在渡船廿三只,向系戴、马、缪、滕四姓所撑。屠姓四百年来有张网船十八对,于潮涨时排船网鱼,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
宋·屠季
《移居甬江有感 · 其一》
卜宅傍江隈,幽闲绝点埃。
青山排闼入,碧水绕篱回。
孤况依归鸟,愁怀对酒杯。
百年堪一笑,未死已心灰。
在文史研究中,甬上屠姓族人徙居甬北,开枝散叶,成为明代四大家族之一的佳话,是少不了一番笔墨的。
据《甬上屠氏宗谱》所记,其先大梁人,宋南渡迁鄞,从始祖屠季至祖子良,世居桃花渡北,以读书传家的屠氏一族,在桃花渡数里外过着渔樵耕读的生活。数百年来,其后裔又从桃花渡、祝都桥分居他处,如姜山、江东卖席桥、大隐、山北等地。
在清朝,又有屠惟,自江北岸桃花渡迁居栎社;清中叶,屠敬三自江北岸迁居东吴平窑。江北岸曾有一条屠家巷便是以屠氏家族的聚居地而命名。
随着城市的日新月异,江北岸的屠氏旧宅早已渺无踪影,屠家巷已然是一条有名无实的巷子了。
2015年,屠呦呦获诺贝尔医学奖的荣耀,沉寂已久的甬上屠氏名门同时浮出水面,屠氏旧居地同样为人津津乐道。
据《甬上望族表》所罗列,屠氏望族门第分别有:成化时期吏部尚书襄惠公屠滽,正德时期左都御史简肃公屠侨,嘉靖朝兵部侍郎屠大山,辰州知府(博物学家)屠本畯,万历年间礼部主事(文学家、戏曲家)屠隆,明末抗清烈士屠献宸,清兵部尚书屠粹忠等,其直系族亲名臣硕儒之多显赫,在甬城也是难得一数的了。
据有心人查证,屠呦呦女士确系出自甬上屠氏名门望族,且与尚书街屠滽同属一支。
贰
明·屠滽
《七月十五日
城中晚归》
晚郭归舟急若何,
市尘犹恐累渔蓑。
到家觉得曾风雨,
两树芭蕉破叶多。
如今的海曙区尚书街便是以屠尚书官第所在地而得名的。屠滽生于1440年,字朝宗。26岁得中进士,后升任尚书,屠滽所建屠尚书第于城中祝都桥(今尚书街)。据史料描述当时尚书府第是这样建筑的:面河并营两第,皆凿照池,隔岸筑台,竖旗门,款为在城第一。
在一个休闲的午后,我沿着孝闻街,在与尚书街交叉的前面小巷子,寻访到了尚书巷所在,慢慢散步其中,仿佛时光也变得有些旧了。
尚书巷的老宅和宝兴巷那一片老宅互相挨在一起,结构有些相仿,走进去像迷宫似的。没有明确的标记,也不知道哪所老宅才是属于屠家的故居。隐藏在巷子里的老房子大部分都有些破败,木式的门窗,板面都已破裂,张着大小不一的口子,正如见证了历史变迁的沧桑印记。
随着历史的变迁,曾经的大户人家慢慢地离散了,少了烟火气息,旧宅也缺少了修葺。而今的大部分老宅,若要修整,需经得相关部门重视,政府经费的申请和审批等一系列的流程,那都是不小的麻烦,若没有特殊的城市发展需要,这些宅子,就像一批闲置的旧货,在都市里自然生灭。
叁
叶兆言先生在《老南京——旧影秦淮》一书里这样写道:“要想了解一个城市的历史,最好的办法,就是对道路的演变进行考察。道路发展了,一个城市的面貌必然随着改变。路变了,人也会跟着改变。”
的确,一些路名的远去,便是一个时代的消失和终结。仿佛人与人之间,观念的改变,就有可能结束一段曾经十分亲密的关系。时代在巨变,发展也是城市的需要,变迁过程中,这个城里留下了些什么,或许就是这个城市的底气吧。
如今的桃花渡口,隔江相望,这里已然是城市时尚地标。
如今的桃渡路依然健在,在桃渡路与槐树路的交叉口沿江而望,姚江江滨风景焕然一新。从姚江大闸,到东门口这一段水面上,依次有永丰桥、解放桥、新新江桥横跨姚江。过永丰桥沿孝闻街可抵尚书巷;过解放桥沿中山公园至苍水街可达屠园巷。
我家海上之青山,山头白云时往还。
藤梢细月行花里,水溅空岩洒竹间。
仙源有路春长入,石屋无门夜不关。
踏花只共野人语,荡桨真如沙鸥闲。
……
四明回合无风尘,入窗高敞开星辰。
洞箫泠泠响空碧,凌云一唤樊夫人。
——明 • 屠隆《山居吟》
如果没有读过屠隆所写的笔记《凫园》,路过中山公园,苍水街附近的这条小巷子,我恐怕并不会对它另眼相看。
如今,屠园巷里的屠园小区,居住的大多都是寻常人家,几幢民居看上去也有些旧了,民居之间的夹道被命名为“屠园巷”。在屠园小区的平面图上,我们依稀可以看出建筑屠园的那块地皮。
据《四明谈助》记载,屠园内建筑有屠大山的“遂初堂”;屠本畯的“掌园”,纵横三十六亩,掌园内还建有“霞爽阁”,边上还有屠隆的栖真馆,屠隆后来开辟了“凫园”,又改名“娑罗馆”。
屠本畯与屠隆年差一岁,分联祖孙,两人性情亦颇为相似。之前,屠隆家穷,父亲在桃花渡北以渔业为生,他居在甬江边常觉得岑寂,屠本畯便在家的边上购了房子赠给屠隆,屠本畯居东,屠隆居西。两楼之间还开了一扇窗,每当屠本畯下笔有疑难时,便从窗口喊屠隆来询问质疑。在后来各自的著述中,也常见俩人互为旁证,作序为引,惺惺相惜的情谊。
关于“凫园”开园一事在长卿先生自记里有些记述:宅西有一块空地,如手掌大,土灰溷浊,尘土飞扬的,便开辟成为园。
“傍邻筑垣,下凿小池,窄而长。”又在下面种植荷、芰(俗称菱角)、芦,上植芙蓉、木兰、红蓼、紫葵。看到这里,不由让我想起了宋末元初时期,天台籍诗人黄庚所描写的“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的景致来。尔后,跨小池,又构一楼,将原来三间破屋,稍加粉饰,取名“栖真馆”。
某日,屠隆从阿育王舍利殿前得娑罗树一棵,植于斋前,“栖真馆”又改名为“娑罗馆”。“馆前后杂树柽(河柳)、柳、梧、槐、松、桂、兰、菊,蓊蔚交密,春夏蔽亏。”自认为“六尺之外,都无长物,而独有此园,比于仙人。”晚年的屠隆著有《娑罗馆清言》和《续娑罗馆清言》,大概便是写于此处。
或许对于古人来说,庭园布置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或幽静,或雅致,都是个人修身养性,安顿心灵的寄托所需。透过四季花时草木荣枯的生命印迹,实现自我内在生命的观照和自省,从简而居,独善其身,在里面过逍遥日子的天堂,正是一所园林。
---(未完待续)---
文 | 月见
图 | 源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