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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培龙:严格考究的师傅

2021-11-01 21:33:51

那年我12岁,跟师傅学吹竹笛已经3个年头。

师傅姓陈,30来岁,中等身材,在某地级市的文工团工作,爱人是我父亲的同事。一般两周回家与妻子团聚,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要忙里偷闲唤我过去,检查上次教的内容以及练习的情况,然后再教新的内容。

师傅穿着随意,风趣幽默,十分随和,但弄起笛子来非常严格和考究。

先讲严格。只要我拿起笛子,他就要求我站着必须侧身偏右,两脚自然分开,挺胸收腹;坐着必须面朝正前,两眼平视,小腿自然下垂,笛身微微向右下方倾斜。只要我吹笛时肩膀稍稍耸起,马上高声提醒:“这样不行!必须自然放松。”关于演奏技巧方面,要求更加严格,长音必须平稳饱满,吐音必须干净利落,颤音必须均匀清爽,花舌必须圆润平和,尤其是琶音、泛音必须气韵连贯,还有循环呼吸,鼓腮也好丹田也罢,必须一气呵成天然无缝,强弱有致。一首曲子吹错一个音符都必须重来。

再说考究。一是选笛子十分考究。不唯贵、不唯美,只唯好吹和音准。所谓好吹就是省劲,高音上得去,泛音吹得出;所谓音准,就是音程、音阶准确,发音清脆厚实。二是用笛膜十分上心。除非万不得已,店里卖的基本不用,都是自己采集。关于采笛膜,我想多说几句。我的家乡在苏北里下河水乡,那一带河沟纵横,芦苇丛生。小时候,立夏过后,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犹如绿色的海洋,风吹过,此起彼伏波澜壮阔。小满过后,师傅回来,约上我,带上镰刀,潜入沙沙作响的青纱帐,去寻找长得稍微粗高的芦柴,取其中间割下,去掉叶子,捆好后拿回家中。师傅用锋利的铅笔刀和刮胡刀片取笛膜。看他取笛膜梦幻一般享受。他将选好的芦苇用铅笔刀分节割断,然后用刮胡刀片边旋转边轻轻削去一端的芦皮。下刀不轻不重,重了皮膜一起削掉,轻了皮膜沾到一起,唯有恰到好处,一圈白膜才会完整露出。接下来用右手轻轻把白膜捻成小结,然后用筷子或者小树棍轻轻朝里慢慢捅,待膜结从另一端露出,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拉出。这样,一条白膜就被取了出来,轻轻抹平后夹到本子里。经过多次提取,几十条白膜夹进本子。接下来就是筛选。师傅认为,好的笛膜应该是透明滑亮,且富有韧性。薄而黄,老了;厚而涩,嫩了。老膜音质闷,嫩膜音质噪,只有老嫩适中的膜儿,音质才会洪亮饱满富有弹性。三是贴膜十分精细。师傅贴膜手法细腻,先将自采的笛膜割成小方块,然后轻轻卷起,用大拇指和食指轻柔的捻揉,使膜柔软起皱富有弹性,然后在笛子的膜孔周围涂些清水,再用中药“白芨”或“阿胶”抹擦,待产生胶质后,十分小心地把膜从左至右贴上去。接着用左右手两只大拇指轻轻按压膜孔两边,顺着膜纹的方向,向笛身两侧抹,同时又沿笛身使暗劲,这是扎实的内在功力,劲不能大,大了膜儿会破,小了不服贴,直至抹紧笛膜,抹出细密均匀的皱纹,边抹边试边吹,抹得紧松适当、音质优美为止。

师傅说,没有一支好笛子和一片好笛膜,加上贴膜功夫到位,演奏技巧再娴熟,也难吹好一首曲子。

17岁那年,由于高考,我终于放下了心爱的笛子。四十年过去,偶尔碰过几次笛子,但师傅的严格与考究,始终令我不忘。现在想来,“严格与考究”其实就是用心做事、追求完美,吹笛子如此,干其他事何尝不是这样?多少年来之所以小有长进,恐怕与当年陈师傅潜移默化的影响不无关系。

     写于2018年5月18日,6月7日用笔名“龙家子弟”发表于《吉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