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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长庆子·恍然如梦 文/橘文泠

2020-11-01 00:03:44


古风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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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沟通真的很重要啊,沟通好了地球、火星能对话,猫和老鼠成一家。这文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就是因为沟通不良,以至于搞出了相当多的祸事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却各自都不知道。人生一世,错过自己的仇人也就算了,可偏偏错过的是自己的爱人,看后除了为之扼腕之外,又能如何? 
   
  这天早上,英王府的侍妾素若来太子府拜访。 
  府中的人对这件事都很好奇――想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怎能劳动太子妃亲自向英王妃相邀?于是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最后还是知情人点破玄机: 
  这素若,是新贵人在宫中的故友。 
  而这位新贵人也传奇,她名伊梦,从了一个老宫女姓景。本来是宫中浣衣间最下等,就快放归的使唤人,不想那天太子明英寻僻静处吹笛时恰好看见她,就硬是向统领后宫的贵妃娘娘要了来。 
  单是这一件就够让人嚼上三天三夜的舌根,而其人是大家都见过的,喜欢的说花容月貌,不喜欢的说狐媚妖娆。 
  总之,是个绝顶的美人。 
  “伊梦,是我。” 
  素若进到阁子里的时候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见故人顿 时笑逐颜开,拉着素若坐下仔细打量了一回:“胖了些,脸色也好了。” 
  素若轻笑:“不比你,这样受宠。” 
  这话不是客套,明英对她确实宠爱有加――这次拜访的起因是前日马球会时,她向英王多看了几眼,明英便猜到她在想念素若了,回来的时候还向她问起…… 
  想起这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听素若忽然提到明英:“进来的时候看见太子殿下正在院子里和侍卫们较量开弓,看不出他那样体弱一个人,骑射上一点都不含糊呢。” 
  她愣了一下。 
  “体弱?谁说的……” 
  素若被她一问也怔了:“有时,英王会和客卿聊起太子殿下又召了名医之类的……” 
  “哦?” 
  “怎么?”素若显得有些局促,“我说错了什么?” 
  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些与我们不相干,以后不要说了。” 
  不想这话惹怒了素若:“怎么这么讲?太子殿下待你不薄,你就不知道体恤他?”似真非真的口气,一半玩笑,一半嗔怒。 
  她有些诧异,转念又明白了―― 
  想是素若已倾心于英王,以己推人,还当所有人的心都和她一样,只要有个安逸的去处便死心塌地地从了。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点志气她肯定要不屑的。可青梅竹马的素若……既然英王待她好,那是再好不过。 
  “唉,才这样你就骂我?那我下头的话更不敢说了。”她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果然素若无可奈何起来:“还有你不敢说的话?倒是讲来听听。” 
  她笑一笑,说了。 
  听得素若心惊胆战。 
  “今日见了故人,可高兴吗?”夜里明英一来就亲昵至极地自身后环着她。 
  她不说话。 
  “怎么还是不笑?”他扳过她,“伊梦,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喜?” 
  “那就放我走。” 
  其实这句话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只有离开是她一直的心愿,当日在宫中她好不容易求了放归,眼看自由在望,却不想因为一次相遇又坠入另一个樊笼之中。 
  可她也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不行。”明英冷冷地笑着,“我说过,直到你倾心于我的那一天,你哪里都别想去。” 
  她暗自咬牙。 
  这是皇族中人的本性吗?喜欢玩弄人心……她在宫中看得多了,盼望着宠幸的嫔妃,与达官显贵私下往来的女官,还有那些与皇亲国戚调情的宫女。 
  这是一场追逐与被追逐的赌局,赌注则是人的真心。 
  先交付真心的便输了,输家心碎神伤,无一例外。 
  这残忍的游戏,明英这么明目张胆地宣称着,显然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可恶…… 
  她想自己才不会输。 
  但对她此刻的反感明英好像浑然不觉,径自轻轻吻上她的发际。而她,虽然不悦地僵硬着身子,却也觉察到一点―― 
  明英佩了上好的伽蓝香,可只要细心点,就能发觉那香气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药味。 
  她想起素若说的话……明英果真染病,但英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外人都说太子与英王是本朝兄友弟恭的典范,看来…… 
  未必尽然。 
   
  半个月后,早上她到太子妃文萱那里去请安,意外地看到府中几个主事的姑姑,还有一个面生的妇人。 
  她觉得新奇,因为文萱除了念经,从来都不管事。 
  “这是新来的苏婶,灵州人,我近日想吃些家乡小菜,所以寻了她来。”文萱这么告诉她,然后挥退了那些人。 
  而她请过安后也立刻告退,出东园恰好看到那个苏婶正向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行礼。男子看着也面生,大概是府里的客卿。 
  苏婶走后,她低了头快步走过去,与那个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为何―― 
  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当晚三更时分,她按照计划从南门溜出府去。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她上车,素若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就是她拜托素若的事……明英不肯放手,但她无论如何都想离开,只好借助这半个月里素若的每次来访做下安排,定在今夜逃亡。 
  “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你,太子待你如此,你还要逃走。” 
  无月的朔夜,马车在浓黑夜色的掩护下照着既定的曲折路线奔城门而去。车厢里除了素若一惊一乍的抱怨声就只有颠簸的动静,而她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伊梦?” 
  忽然她猛地抓住素若的手:“你熏的什么香?” 
  素若抬手闻了闻袖子:“何曾熏香,是日前病了,吃了几丸药……那药味道重些。” 
  “是你那些老毛病吗?哪家药铺配的药这般效验?”她不动声色。 
  素若想了想:“听王爷说,是他认得的一个高人……” 
  没等素若说完她就猛地跳下了马车:“停下!快停下!”素若吓得大叫停车,而她不等马车停稳便冲上去解了马,一下子跨了上去。 
  “伊梦!”素若傻眼了,“你发什么疯?!” 
  而她只是凝视了素若片刻,随即掉转马头离去。 
  快马加鞭,夜风吹得脸上有些生痛,心里却是清明的――早间,她与那男子擦肩而过时闻到的药味与素若身上的一模一样,而同样的味道明英身上也有! 
  而那个男子和苏婶交换的眼神――他们分明相识。 
  还有文萱,堂堂的太子妃,要换掉府中一个下人又何必向她解释? 
  一切的一切,如羚羊挂角有迹可循,苏婶、陌生男子,他们同时在府中出现不是偶然,而是与英王大有干系…… 
  回到府中,她惊闻今天是文萱的生日,水阁那里设了小宴。 
  明英正在那里。 
  “且慢!”赶到水阁时正要开席。 
  她这么一声大叫,明英放下了筷子,惊讶地望着她。 
  “伊梦,你这是做什么?!”一旁文萱厉声呵斥道,却忘了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 
  “恕妾身无状之罪。”她跪了下来,目光一扫,果然看见苏婶就在一边,脸上有一丝微妙的僵硬。 
  “妾身实有要事上禀。” 
  “有要事?”明英踱到她面前,似笑非笑的口气,“说来听听。” 
  随后他加上一句:“今日是太子妃芳辰,你如此不识礼数,倘若说的不是‘要事’,可是要受罚的。” 
  她抬头,看到明英嘴角有笑容,目光却是那么凛冽,显然不是说笑。 
  她镇定一下心神:“其实……妾身今夜本欲远行……” 
   
  苏婶、陌生男子、药香,以及文萱……种种线索,蛛丝马迹,她觉得自己讲了很久,其实只用了一刻的工夫。 
  “详情如此,还请殿下定夺。”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伏身下去,四周也随之陷入寂静。 
  沉默了许久之后,明英叫人带她回房并勒令严加看管。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文萱。 
  她在房中独自枯坐了很久。 
  然后明英来了,神色黯然。 
  “果真……就像你猜的那样。”他站在她面前,勉强露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 
  像她揣测的,这是英王和文萱共同策划毒害明英的阴谋――苏婶和那个陌生男子是一对杀手,精通用药食之理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在英王的安排下那男子以名医的身份进入太子府,随后文萱又将苏婶招入府中…… 
  但有一点她不明白:“太子妃为何与英王联手?” 
  对于文萱来说,明英才是那个与她休戚相关的人,不是吗? 
  明英不答。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无意中得知,文萱原与英王有情,却在其父安排下嫁与明英。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夫妻二人之间是那般相处,明英对文萱,从来是客气而疏离的。 
  而此时此刻她惊讶于明英的反应――竟然不是愤怒或者憎恶,他看上去只是很伤心。她不由得想到说了这半天,明英并未提及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事涉他的至亲,结发之妻,血脉兄弟。 
  “殿下……”想说些什么,明英却忽然将她揽进怀里,“说起来,我倒要问问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默然。 
  是的,为什么要回来?他是生是死与她何干?不愿参与宫闱之争不正是她一心逃离的理由? 
  她与素若是被尚事坊的景姑姑捡回宫中的孤儿,姑姑图她二人模样好,所以带回来想有朝一日或成筹码。不想没多久她自己被人陷害失了势,连带她和素若都被赶去了浣衣间。 
  而这等起落沉浮在后来的日子里她见得更多,九重宫阙金碧辉煌下隐藏的阴暗,令她心存畏惧。 
  可是……她并不想见明英死…… 
  虽然恨他夺了自己的自由,可她并不想见他死。 
  但这理由她不能说,于是反问道:“今日我救了殿下,殿下会放我走吗?” 
  “你还想走吗?” 
  她再次沉默,感到明英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然后他说:“不管你想不想,我不会放你走的。” 
  算了,她想。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离开他身边。所以口舌之争无益。 
  但离开的时机,肯定不是今天。 
  于是她转过身,轻轻吻上明英微凉的薄唇。 
  次日清晨,好梦沉酣中她与明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声音,嚷嚷着说―― 
  文萱在佛堂坐化了。 
  文萱死,这场失败的刺杀不了了之,明英没有采取任何针对英王的行动。 
  她觉得弘珂不会轻易罢手,但明英对此只是淡淡地说:“这一代皇室人丁单薄,男嗣只得我与弘珂两人,若他有所闪失,各地藩王必然蠢蠢欲动,于国不利。” 
  这一年冬天,当朝天子驾崩。 
  明英继承大统,合府迁入千重阙的时候伊梦在宫门那里站了许久。 
  这里似乎和她记忆中一样,高墙广厦,红阁碧瓦,恢弘壮观得令人心折。又似乎大不一样,没了那种使她恐惧的气息,反而更多看到它玲珑精致的亭台,细巧华美的描绘。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自己的印象,但想来不再恐惧总是 一件好事。 
   
  一个月之后明英正式加封帝号,她被封为瑾妃――但即便只是封了个妃子的名衔,她以低贱之身独得明英的宠爱这点依旧令有些人不快。 
  不久风言风语就传到了她耳中,道是一连数日都有朝臣劝明英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明英至今无嗣,为了储君之位考虑也该如此,但是这些奏请都被明英拒绝了。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在他心中会比大东朝的安定更为重要,所以疑惑非常。 
  直到这天她在御花园遇到弘珂。 
  他径直问她,要不要成为他的人。 
  “第一次见到你时本王就留了心……伊梦,只凭那么些破绽你就识破了本王的计划,本王身边的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你这般机巧。”弘珂盯着她的目光就像看到上好的猎物,“皇兄能够给你的本王也一样能给你,父皇留了密诏,皇兄一旦驾崩,大位将由本王继承。” 
  这才是一切的答案。 
  为他的胆大妄为心惊之余,她猛地意识到明英奇怪的态度有了解释。 
  当夜她将这些都告诉了明英,他听后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久久默然。 
  “难道遗诏之说,确有其事?”她忍不住问。 
  他点了点头。 
  这是羞辱……先帝在明英还活着的时候就替他安排好了死后的事,如此行事简直就是视明英的存在如无物!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他做帝君?直接传位给英王岂不是好?! 
  她无言,觉得愤怒。 
  “父皇有他的考量。”明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现在陛下才是大东的天子。” 
  “你想说什么?”他狐疑地看着她。 
  “英王不可留。”她冲口而出。 
  “住口!”明英猛地勒住她的衣襟,“朕说过英王于大东的重要性,同样的话不要让朕再说第三次!” 
  随后他放开了她,目光是她不熟悉的冰冷:“后宫不得干政,伊梦,你是知道规矩的。” 
  话音未落,他已拂袖而去。 
  次月,明英下了选秀的诏书。 
  中选的秀女们入宫,其中有三个世家千金被明英直接册封为妃子,册封典礼那天她在廊柱后默默看着。中途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识弘珂一身戎装:“王爷这是……” 
  “西疆有乱,本王奉皇兄之命率兵平乱。”弘珂露出些得意的笑容。 
  如此重要的兵权交于他手,无论谁看来,都能立刻明白明英对他的信任和倚重。 
  “那本宫预祝王爷此战马到功成。”她也笑着,靠近他轻声而言。 
  次日,弘珂领兵出征。 
  而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明英渐渐不再来她这里,含凉殿开始清冷下来。 
  忙于政务?安抚新人? 
  或许那夜关于弘珂的对话触到了他的逆鳞? 
  又或许是他终于腻了他俩之间的这场游戏――总之原因她无从探究。 
  一年后前线消息回传,弘珂打了胜仗,但不得不暂时驻扎西疆以稳固局势。英王妃带着几个侍妾去了西疆,府里就留下素若一人,她听说后便去信邀她来宫中小叙,可几次都只得到俗务繁忙抽不开身的答复。 
  这样分明是有了嫌隙,不知道是否素若听到或者觉察了什么。 
  再后来,尚事坊传来消息,景姑姑去世了。 
  景姑姑下葬的时候她去吊唁,还上了一炷香。然后站在一边看黄土将棺木渐渐掩盖,忽然想起那些书中说起的白头宫女,一生困顿于此。 
  而她曾经千方百计地逃离这种命运,却阴错阳差,未竟全功。 
  回到宫中,面对偌大的含凉殿,她忽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单。 
  此时此刻,明英、素若、景姑姑,所有人都已离她远去。 
   
  登基第三年的一个夏日,明英在早朝的时候忽然晕倒。 
  她去重华殿探病,看见几名嫔妃都被拦在殿外,说是里头正在议事。她奇怪都这个时候了究竟还有什么大事,能让阁老们连主君的身体都不顾惜? 
  她从侧门溜了进去,尽可能地靠近了里间,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争执声。 
  原来是弘珂在外日久,朝中有人参他拥兵自重。再加上今日明英晕倒,有阁老上奏说对弘珂不可不防。 
  可明英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兄弟,最后为了平息众人的猜疑,他决意去书将弘珂召回。 
  英王还朝,明英带领百官与后宫一同相迎。 
  她站在队列里,远远地看弘珂纵马而来,趾高气扬,志满得意。明英上前迎他下马,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携手而行。 
  弘珂在经过她身边时向她看了一眼,这时她的绢帕恰好飘落了,他拾起来交还给她:“瑾妃娘娘别来无恙?素若的书信中还时常提到娘娘。” 
  她颔首轻笑,暗中握紧那方绢帕,确认他已取走包在其中的便笺。 
  三天后的深夜,弘珂如约而至。 
  “王爷大驾光临,含凉殿蓬荜生辉。”她着了艳丽的宫衣,精心妆点过的脸上保持了最媚惑的笑容。 
  弘珂看了看桌上精致的小宴以及空荡荡的殿室,眼中有一丝了然。 
  或许谁都能看得出来吧?这两年她已失去了明英的欢心。 
  所以他会相信她需要另寻靠山。 
  “娘娘言重了。” 
  “何曾言重,”她摇了摇头,黯然轻言,“王爷今夜本可不来的,既有遗诏,王爷来日就是天子,天下佳丽任君择之,何用顾念伊梦一个残花败柳的伤心人。可王爷今夜来了,足见情意。” 
  她斟了两杯酒,取一杯满饮:“伊梦敬王爷一杯。” 
  弘珂略略迟疑了一下,却也喝下了另一杯。 
  然后她笑着上前请他入座,不动声色地闩上了门,回到席间,坐在他的对面―― 
  静等药效发作。 
  她抹在那只杯口的药,是青楼里给那些不肯就范的烈性女子用的。 
  当然其催情之效对男子也一样有用。 
  自己一定是疯了……当弘珂红着眼扑在她身上时她不禁这么想。 
  衣帛撕裂的声音听在耳中如此真切,她想过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可纵然错了也已经不能回头。 
  “你们在做什么?!”伴随着一声惊雷般的暴喝,门被人撞开。在弘珂毫无理智的蹂躏下此刻她的神志已渐入昏沉,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然后―― 
  “噗――” 
  一声轻响,跟着血腥味纠缠而来。 
  她猛然清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明英手中的长剑刺入了弘珂的心口,自背后透体而出。 
  “呃……呃……”药性未过,弘珂除了发出这样的声音之外再也说不了什么,下一刻明英猛地拔出了长剑,鲜血喷涌,将他的素色衣袍溅得斑斑点点。 
  随后他回头看她,那嗜血凶狠的目光令他看上去就像从无间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她哆嗦着,闭上了眼。 
  可下一刻她只觉得衣袍上身,睁开眼看见明英一言不发地仗剑而出。 
  随后她听见外面响起惊恐的惨叫声,夜风吹入,送来了更为浓重的血腥。 
  当明英再进来的时候,他的素袍已被彻底染红了。她一下子就猜到他做了什么――他将那些守在外面的宫人,所有目睹了刚才经过的人全杀了。 
  “咣当!”长剑脱手,他也无力地跪倒在她面前,随即大力将她拥进怀中。 
  “伊梦,这是为什么……你这究竟是为什么?!”一朝天子,此刻声音却是颤抖着且充满了恐惧。 
  为什么?她该怎么回答他呢? 
  “你……陛下……陛下不是一直想杀他?”她的身体还在哆嗦,紧紧相握的双手几乎僵硬了,“臣妾……臣妾为陛下办到了。” 
  是的,无论明英做出怎样的举动来,怎样让天下人都以为他那么地信任弘珂都好,只是瞒不过她…… 
  他一直都想杀他,她知道的。 
  只是不愿背上一个残杀手足的罪名,所以才对弘珂那么好,好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溺爱幼弟的兄长。 
  对于伪装得很好的野心者,纵容尚且能够让他们露出破绽,更何况弘珂这般有恃无恐的骄横之人。 
  他一直在缓慢地准备着除掉弘珂。 
  而今夜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提前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秽乱宫廷,嫔妃,所有人都会赞同天子杀了弘珂。 
  “如今……陛下,愿意放臣妾走吗?”她轻声说,“或者……杀了臣妾。” 
  明英猛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了她片刻,然后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向外而去。 
   
  次日下午她听闻了这件事的最终处置――对外宣称英王这夜是受帝君所邀来访,席间忽然狂性大发仗剑杀人,最后死于禁军的乱箭之下。 
  君前行凶是大逆之罪,所以英王府的一干人等也都下了宗事府的大牢。宫人的叙述只有寥寥数语,但她完全能想象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不可避免地想到素若,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她知不知道那夜英王是来赴她的约?现在是不是恨她入骨? 
  她一无所知。 
  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含凉殿被重重把守,每天的日子就是重复前一天。就在她以为或许余生就要被幽禁此地的时候,一天夜里重华殿那边忽然来了人,说明英要见她。 
  随来人而去,方出大门,门外黄栌树上的一片叶刚好飘落在她肩头,捻来看,火光下只见如血殷红。 
  叶落知秋。 
  她惊觉已是深秋,萧索的,令人生出不祥预感的季节。 
  重华殿内灯火通明。 
  她看见正门那里有许多官员候着,从侧门进去后宫人进到里间去通报,跟着里头的人鱼贯而出。 
  “娘娘请。”最后一个出来的人为她掀起了厚重的棉帘。 
  进入,看见明英,她大吃一惊。 
  此刻距离那个疯狂血腥的夜晚未及三月,明英却憔悴得她几乎认不出了,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锦被盖在身上仿佛都有些过重。 
  “陛下……”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她才想到要跪下。 
  “别跪在那儿,靠近些。”他向她招手,她走近了一点,再一点,直到到了榻边,他忽然抓住她的衣袖拉着她坐倒下来。 
  “陛下!”她吓了一跳,却又不敢用力去挣脱。 
  明英现在看起就好像某种脆弱之物,一碰就会碎掉。 
  “还知道害怕?”他扬起一抹轻佻微笑,伸出枯瘦的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抚上她的鬓边。 
  渐渐地,笑意淡去了,他的眼底再度染上深不见底的暗色:“知道为何这次弘珂会乖乖地回来?” 
  她愣了一下。 
  明英接着说―― 
  “朕是要他回来继承皇位。” 
  他的声音已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可她听闻此话,霎时觉得四周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才惊恐地,无比艰难地挤出一声:“不……” 
  因为这话中有隐含之意:他,命不久矣。 
  看着她惊疑的神色,明英露出一个近乎凄凉的笑容,冰凉的指尖慢慢滑下,握住了她的手:“世事不尽如人意者,十中常居八九。若有哪怕一线生机,朕又岂会甘心把江山拱手让人?”他皱了皱眉,“父皇一直想让弘珂取朕而代之,只是碍于旧制不能明目张胆地弃朕这个皇长子于不顾……” 
  她静静地听着,想到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对她说起自己的如履薄冰。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朕做什么都要顾虑到朝臣们的说辞,”他低头看着她,深色的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宛如上好的黑曜,成为他憔悴容颜上唯一有生气的地方,“就连心爱的女人也不敢亲近。” 
  她默然无语。 
  这是可以预见的――若他将专一的感情给她,那么同时降临的,必定还有红颜祸水的名声。 
  她明白,只是…… 
  “伊梦,那时朕只怕积毁销骨……朕不想让旁人以任何理由将你带走。” 
  明英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可如果朕知道上天只留了这么短的时间……” 
  “够了!”她大叫一声,挣开他的手,“陛下到底要说什么?!” 
  君王愣了片刻。 
  随后笑意又回到他的嘴角,温存的,有些依依不舍:“朕为你安排了一个去处,今夜就走吧。” 
  他柔声道。 
  一转念的工夫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弘珂已死,这样一旦他驾崩大东便后继无人,诸藩王势必为夺皇位而起大乱。 
  他要将她送离暗潮汹涌之地。 
  他在安排后事。 
  “是……臣妾错了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她死死盯着明英嘴角的那抹笑。是她错了吗?从头至尾,都是她错得离谱? 
  明英摇了摇头:“伊梦,可还记得朕遇见你的那天?” 
  当然记得…… 
  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记忆犹新。 
  那天她在浣衣间外的废园里遇见了一个年轻的侍卫,套着不合身的侍卫服,古里古怪的样子引人发笑。可他吹了那样一手好笛子,陌生的曲调悲凉入髓,令她想到自身,景姑姑,还有千重阙中每一个卑微哀伤的灵魂。 
  听闻她即将放归,那人不无失望地说她何必着急。 
  凭你的模样,还怕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而她那天因为归期将近,高兴得得意忘形了,一些大不敬的话也随意说了出来。 
  谁稀罕?在这宫中,锦衣玉食也跟坐牢似的,总之我才不稀罕。 
  “那时朕真是生气……”明英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地方,笑了笑,然后看着她,“朕连想都不敢想的心里话,一个小小的宫女却能大声地说出来。朕真的好嫉妒……”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席话仿佛当头棒喝, 
  就是因此……才想将她绑缚住,不让她自由吗? 
  答案呼之欲出。 
   
  “就算不是有心的,你也总能说出朕想说的话,做朕想做的事。” 
  可明英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回到之前的问题上。 
  关于弘珂…… 
  “你没有错,”他笑着摇头,“朕确实恨弘珂入骨……一如他视朕为眼中芒刺。若非天不假年,朕定会穷尽心智与他一较高下。只可惜……” 
  字字句句,明英都说得温柔,是有心安慰。 
  可她还是紧蹙着眉心。 
  她想她还是错了。 
  若不是她妄自猜度他的心意,定了毒计陷害弘珂,又怎会将他逼到不得不手刃弘珂的地步?如今皇统后继无人,天下大乱将起,他国泰民安的梦想也将成为泡影……她不该为一己之私一意孤行,不该……究竟有多少不该? 
  究竟……她错过了多少事? 
  可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昭告天下传位弘珂后明英又会有怎样的下场?昔日弘珂无名无分时尚且谋害他,一旦有了储君的名分,弘珂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她打了个寒战。 
  或许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局势本就没有给他们哪怕一条退路。长久的沉默―― 
  忽然她猛地扑在榻边,埋首在锦被里失声痛哭起来,哭得那么凶,毫无顾忌。 
  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哭,或许是为明英,痛惜他短短一生,仿佛什么都得尽了,却不曾有过片刻真正的如意。 
  又或是为自己哭,哭她有些事明白得太晚,承认得已然迟了。 
  明英什么也没说。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她觉得这一生该流的眼泪似乎都流尽了,哭泣声也转成了短促的抽噎,才听明英的声音又在上方响起:“伊梦,来生朕不再生于帝王家,你可愿许朕一生携手?” 
  她抓着锦被的手紧了紧。 
  “又或者你不愿也没关系。来生朕就不能再强迫你了,朕会一直等,直到你喜欢上朕的那一天……” 
  明英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了。 
  “不要。” 
  闷闷的一声。 
  她抬起头,红肿着眼,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伊梦……”明英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 
  她忽然起身,退过一步,规规矩矩地跪下叩拜:“谢陛下隆恩,只是臣妾不能走。” 
  明英眼露疑惑。 
  “臣妾……”她按着小腹,咬牙轻道,“已经有了身孕。” 
  是弘珂的。 
  半个月前发现后她一直小心掩饰着。 
  “伊梦……”明英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片刻后他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他可以宣称这个孩子是他的,这样大东就有了继承人,皇统能得以存续。 
  但是那样,她就走不了了。 
  她抬头看着他,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点挣扎。 
  可最终,明英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直想走?”他看着她,微笑着,轻声而言,“该走了,伊梦。”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次,他将她看得比江山社稷,万千子民更加重要。 
  又或许,在他心中,她其实一直都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不……”她摇了摇头,慢慢地,膝行到榻边,仰头看着他,“陛下,不要赶我走。” 
  明英看着她,不语。 
  “我会做到的,”她轻声,却那么坚定地说,“我会为陛下守着大东,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一切都是她不好…… 
  所以她将会不择手段,维护他想要维护的东西。 
  所以―― 
  “明英,不要放我一个人……”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说出了这句这些年来她一直,真正想对他说的话。 
   
  明英没能支撑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天。 
  但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做了安排――留下遗诏将大位传给她腹中的孩子,并言明将由她垂帘听政直到幼帝成年。又将她与孩子的安危托付给几个信得过的老臣,取得了他们绝对的支持。 
  他甚至秘密处决了英王府里的人…… 
  可是百密一疏,那些人里没有素若,而且据知情人所言,她逃走的时候也已经怀有身孕。 
  素若会怎么做?大概会生下这个孩子,那么会不会告诉孩子一切的经过?还是就此隐居民间,不闻世事? 
  无论怎样,她只做自己要做的。 
  幼帝的继位大典,伊梦怀抱婴儿端坐在龙椅上,心中想的则是这些。 
  这时礼官开始唱颂了,一段长长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称赞之辞。她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珠帘吸引了过去,每一串都是由三百六十颗上好的东珠串成,是明英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连同大东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起,交付在她手中。 
  和着礼官的颂词,乐工们奏起了雅乐,婉转悠扬的笛声,似是而非,是她遇见明英时的那首曲子,只是悲戚不复,他将它修改过,命名《长庆子》。 
  无论如何,遇见你,是朕此生最值得称庆的事――他这么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刻骨的,铭心的,他为她做的事或许不算多,但无论哪一件都会让人觉得,若曾经被人这样深深恋慕过,那就再也不可能去爱上其他人了。 
  只可惜,相守的时光那么短。 
  如今她只能守着这些回忆,独自一人守护他为之心力交瘁的王朝,直到实现她许诺的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那时,她才会去见他。 
  她想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觉悟得太晚,惩罚她那么骄傲,只因为开始时的那些不如意,就非到生离死别的一刻才肯承认心底对明英的情愫。 
  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雅乐中正,礼颂激昂,庄重的仪式还在进行着,从珠帘后向外望去,她可以看见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殿外密密麻麻的侍卫禁军,甚至更远处宫外百姓为庆祝新帝登基而挂的五色彩带。可不知为什么,她再一次觉得千重阙那么地孤单冷清。 
  想来是因为那人已经不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就恢复了她心中的本来面目,繁华万重,亦是空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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