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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发街记忆

2022-06-22 20:27:01


 

       我的故乡大发街是一个小镇,一个隐没在大青山深处山沟沟里的小镇。

    大发街,名曰街,实为镇。小镇因煤而兴,也因煤而废,2000年后,居民陆续搬迁,以至于现在人影皆无,所有房屋夷为平地,仅留下日伪时期零星的残败建筑。

    从东河区出城,沿着起伏、崎岖的山路要拐七十六道弯才能到达小镇。
小镇的官方称呼是:石拐矿区大发街。

    大发街因大发窑而得名。二、三十年代,召沟一代有十多个煤窑,大发窑是召沟最大的煤窑。

    大发街地形像个盆地。长不过2000,上宽不足500,下宽200米。东、西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势平缓并不险峻,两条山脉中间是一条狭长的河床,宽几十米到百余米不等。每到雨季,洪水夹杂着上游山里冲下来的草木、泥、石、农畜至北向南咆哮着奔腾而下;天气晴朗的时候,河床里只有娟娟的溪流,清澈、甘甜。

    大发街居民区的一部分就建在了河床的西面,中部偏西是围起的堤坝,其余的居民区建在了东山、西山的坡地上,既有公家五、六十年代建造的简易平房,也有居民就地取材,随地形自建的土培房、石头房、窑洞。建筑凌乱、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每家五、六口人拥挤在使用面积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里。八十年代以后直至大发街荒废也仅仅建了十三栋土二楼。
 大发街的兴旺始于国家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一九五八年建成投产的长汉沟煤矿就建在大发街南部的东山脚下,长汉沟煤矿沿着铁路向北千余米的召沟矿就是开采于民国二、三十年代的大发窑--召沟矿。一九三九年八月后,召沟一带的所有煤窑被日本侵略者侵占,为此,日本人专门修建了铁路、桥梁,通过铁路把掠夺来的煤炭运回国内。
 
 五十年代中期,召沟矿和长汉沟矿从全国各地农村招来数千名青壮年农民矿工,大发窑的人口急剧增加。来自五湖四海的矿工,方言汇集、南腔北调,。矿工们在大发窑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因此也造就了大发六、七十年代的生育高峰。
 
 七十年代初时,大发街的东山上漫山遍野还生长着榆树、柏树、山樱桃、马茹茹等木本和草本植物。夏天,山上是满眼的翠绿,到处可见大黄色的大蝴蝶、小黄碟、白蝶、蓝蝶,间或能看到翱翔的老鹰捕捉天空中嬉戏的鸽子;听到百灵鸟、蓝靛、石鸡、半雉清脆、悠扬的歌声。柏树在清晨散发出的清香尤为特别。冬天则是山舞银蛇,空气清新。清晨出门吸入的第一口空气,沁入心脾,十分的惬意。
 
一九七零年秋,懵懵懂懂中,结束了童年单纯的玩耍生活,我走进了小学的校门,成为一名小学生。从家里到学校不过三里的路程。上学、放学都是自己去自己回,绝无家长接送。

    一年级的科目只有语文、算数两门主课和音乐、体育两门副课。其时,,每节语文课的开头是手捧红宝书跟着老师朗读、背诵、通唱《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之后开始进入文化课。第一

 课学习的是五个字:万岁!
 也是在懵懵懂懂中念完了一年级升入二年级。

    陈明是我们班里最调皮的,多数同学上课老老实实,唯独他最调皮,常常搞小动作,不是做鬼脸,就是捅捅前、扰扰后,搞得前后不得安宁。

  有一天上语文课,陈明又在骚扰前排同学时被老师点名起立。

  教语文课的吕老师是一名四川籍人,五十多岁、头顶明光锃亮、温文尔雅、体型中等偏胖,身穿洗的有些泛白的蓝色中山装。吕老师让陈明站起来却没有动怒,而是以四川人特有的慢条斯理的特点说了一句:陈明,我有个老毛病,就是反对自由主义。陈明则学着老师的腔调应声回答道:吕老师,我也有个老毛病,就是爱乱--跑、乱--动。
 
 依然是在懵懂中上了三年级,究竟是自己不懂学习,还是不爱学习,终归是自己学习不好,可能是班里学习最差的,两门课考试及格的时候不多。二年级期中考试后,还受到了班主任魏老师的表扬:同学们,郡峻同学这次语文考了67,算数考了66,希望继续努力。两门课勉强及格还受到老师的表扬,可见学习成绩之差无人可比。

    三年级期中考试后的一天,班主任李老师告诉我,每天放学后到办公室补课。

    小孩不懂事也怕老师,听老师的话,补课就补课。

    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不知补了多久,期末考试若不是粗心大意完全可以考双百的。算数考了94,语文96(算数题有一道题的答案得数是2400,结果少写了两个00,扣掉6;语文是一个填空,答案是“胜利”,结果是胜利的立刀和括弧混在一起,成了“胜禾”,结果是扣掉4)

    什么是启蒙教育?什么是教书育人?李老师给我单独补课应该是对我的启蒙教育,从此后直到小学毕业,每次考试几乎都是双百。

    一九七四年春夏,黑黝黝的沥青路从石拐延伸到大发街的车马大店,给这个被群山环绕的小镇多多少少增添了一抹时代的景致。孩子们被这种新奇的马路所吸引,忘情地在这条新马路上玩耍、嬉戏。
 
 .一前夕,学校组织去五当召游玩,不知什么缘故,我和同班的栓子没有资格参加。我俩决定自己走着去,栓子担心他爹不同意。

    栓子爹酒量出奇的大,喝酒从不用酒杯,用大白碗,喝一碗酒超不过三口就碗底朝天。高度数的白酒一顿能喝七斤,而且不醉,没人见他喝醉过。

      栓子的大姐已参加工作,每月能给栓子一块钱的零花。

      有钱就有办法。                               

    放学后,我和栓子在门市部花七毛钱给他爹买了一种新酒——企鹅牌啤酒,急匆匆地和栓子一同回了家。

    栓子爹脸色黑黑的,人高马大,声如洪钟,像电影中的恶霸地主,让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听了有些害怕;栓子妈倒像电影中旧社会的老妈子,上身穿着一件很旧的蓝色对襟褂子,眼睛总是红红的,言行总是低声细语、谨小慎微,生怕稍有不慎冒犯了一家之主而遭受呵斥。

    他爹看见酒很高兴,开瓶、倒酒、喝酒,动作相当的连贯。     

    正当我俩张大嘴看老头喝酒时,老头“噗”的一声将喝了一大口的酒吐了出来,用浓重的大同口音瓮声瓮气地说:这是啥东西了?跟马尿似的。说完,将碗里剩余的酒泼在地上。

    老头不爽的表情着实把我俩吓得呆若木鸡,垂手而立,连个大气也不敢出。栓子的头垂的更低,像是要垂到裤裆里似的,我也感觉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过了片刻,我大着胆子解释道:大爷,人家售货员说这是一种新酒,栓子为孝敬您才买的。老头一听,乐了。朗声朗气道:栓子长大了,懂得给爹买酒了。我趁势道:栓子说我爹爱喝酒,长大挣钱了给我爹买多多的酒。老头一听更是乐的满脸开花,咧着的大嘴更是合不拢,为自己皮鞭教育的成功而自豪。我乘机道:大爷,我们学校组织明天去五当召玩。栓子爹应声道:好事儿、好事儿,去哇、去哇。我俩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没了后顾之忧,我起身和栓子爹娘道别,一路连蹦带跳回到家,一进门就冲着妈妈说:,学校组织学生明天去五当召玩。妈妈也很高兴,自己的五个孩子长这么大连石拐都没去过,更别说去更远的地方。  
   
晚饭后,妈妈给我烙了一张厚厚的白面饼。饼子的两面用梳子压出规整的菱形块,火炉盖般大小的饼,焦黄焦黄的,散发着扑鼻的面香,令人垂涎欲滴。仅管口水止不住往上涌,但终究舍不得咬一口。这可是我明天的午餐啊。

    第二天早上五点整,马蹄表“叮铃铃,叮铃铃”的铃声准时响起,我一咕噜爬起,凉水抹把脸便冲出门去。 门外,不知栓子啥时候已经等在院门口。栓子带了一个馒头,还带了一盒“万紫千红”雪花膏盒装、调制好的杨树叶,嫩绿嫩绿、油香油香的。俩人二话不说,拔腿便走。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仅仅是听说过去五当召的大致路线和方向,却没想过路程有多远(现在从百度地图上才知道大发到五当召的距离是20.8公里)
 
路上,隔三差五地就有骑自行车的人和我们相向而行,也不时有载满男男女女的卡车飞驰而过。中途俩人担心找不到五当召的疑虑打消了,我和栓子决定,只要沿着大卡车和自行车行进的方向就能到五当召。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毛忽洞村时,炙热的阳光晒得有些疲惫,两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走到一处靠近路边的梯田时,忽见一只臭八哥从梯田的石缝中飞出,两人飞 快地跑到石缝前仔细查找,正当全神贯注寻找时,又一只臭八哥从我眼前“扑棱”一下飞出,好生吓一大跳,倒不是怕鸟,而是怕蛇窜出来。棱”一下飞出,好生吓一大跳,倒不是怕鸟,而是怕蛇窜出来。

    目标很明确,我取下一块小石头,让栓子把胳膊伸进去探寻,果不其然,一把掏出一窝毛绒绒的小草壳,里面有三枚鸟蛋。栓子比我廋弱些,他拿两枚,我要一个。鸟的蛋清稍稍有点绿,很好看,土腥味大,吃进嘴里很是不爽,赶忙跑到附近的一个山崖下喝了满肚子的泉水,我爬上一棵杨树折了几树枝,俩人各编制一个简易的草帽继续赶路。大约太阳接近头顶时,终于走进了五当召。

    召庙周围满是参观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开放的七个庙宇团体票是每人五分钱,单票是每人两毛钱。我和栓子站在第一个庙前看着团体排队陆续走进,商量着怎样不买门票才能进去。

    ,于是,俩人便悄悄的插入团体队里混了进去。

    进入第二个庙,在释迦佛背后的莲花台上放着一尊约30厘米高的铜造佛,很重(多年后看鉴宝节目方知那佛还未开光),铜佛的旁边还放着一把约40厘米长的

铜笛子。栓子要我“拿”佛像,“要”笛子。我着实不敢。听大哥哥们说过,谁要是偷庙里的东西被逮着了,当时就放在案板上剁成肉饼。所以,担心被剁成肉饼,也就劝栓子放弃了“拿”东西的念想。
 
 七个庙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仅仅留下两个印象:第一个是在参观第二个庙时,通过壁画知道了一个少数民族和青牛的故事;第二,知道了第四个庙“广觉寺”是清乾隆帝亲笔所赐。

    兴致勃勃参观完庙宇走到广场时,俩人才觉得有些累了、饿了,于是坐在河沟边分享了所带的“午餐”,趴在河边喝足了浑浊的溪水。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广场外围的游览车陆续离开召庙,我和栓子有些急,边走边挥手扯着嗓子喊:汽车、汽车站住,我是石拐的干部。

   喊归喊,终究没有一辆汽车给我们停下了,不是人家不给停,而是根本听不见,一辆辆绝尘而去,留下的只有一股股的黄尘。望着飞驰而去的汽车,我俩有些悻悻然,但绝无一丝恐惧,不是担心天黑回不了家,而是压根不懂得恐惧,只是疲惫不想走而已。

    也许是老天的怜悯,我俩声嘶力竭的喊声,惊动了正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杨老师,他惊奇的看着我们,问是怎么过来的,我俩如实交代了原委,杨老师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军绿色卡车让我们在那里等待上车。

    傍晚,当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时,我和栓子坐着学校的大卡车回到了大发。
 
 四十多天的暑假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一九七四年秋季开学后,我已是五年级的学生。

   开学没几天,学校照例组织学生上山砍柴,每个同学自带斧头、绳子,为班里预备冬季火炉子取暖作引火材。

    一个小小的大发街,一所中学,三所小学每年秋季都要组织学生上山砍柴,居民大多也砍柴用于做饭、取暖引火之用,庞大的柴木使用量逐渐将附近山上的木本植物消耗殆尽。大人们砍光了山上的柏树、榆树;学生们几乎砍光了低矮的灌木丛。

    山里没了树,野兔、百灵鸟、石鸡、半雉也迁徙的无影无踪,就连农田里常见的蝴蝶也只有白色的小蝴蝶。

     《少年维特的烦恼》有一句千古名言“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经历过青春期、恋爱阶段的男男女女自然理解其中的甜美与苦涩。

    五年级第一学期,我们班五、六个离家稍远些的同学在天寒地冻的时候中午放学不回家,午餐就在班里喝着白开水,把从家里带来的发糕、窝窝头、馒头放在火炉子上烤热,偶尔也带几个土豆烤熟男同学与男同学分享,女同学与女同学分享。
 
有一天,一名为小琴的女同学将烤熟的土豆一分为二,自己留一半,给我一半,我感到很害羞,尽管小琴以前还给过我半块橡皮。基于一种还算是比较封建的认识,我既没有接受小琴的土豆,更没在意她的面部表情。多年后看赵本山也宋丹丹在春晚上演的小品《薅羊毛》,方知少女“宋丹丹”暗恋着少男“赵本山”,利用放羊的机会,薅取羊毛给爱恋者织毛衣表达爱慕之情。用“赵”的话说是“宋”暗送秋波。看到这个情节,不由得想起小琴坚持要送我那半颗烤土豆,在夜深人静时,像阿Q一样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想娶吴妈为妻故事,两个故事虽风马牛不相及,确让我浮想联翩,胡思乱想,竟也有些飘飘然,也像Q哥一般,Q一回,权且当做小琴也是在暗送“菠菜” 吧。

    联想也罢 ,幻想也罢,从那以后,小琴再没搭理过我。专家们说,女孩子13,男孩子15岁进入青春萌动期,照此算来,我们都是13岁。女孩子萌动了,我还没到萌动的年龄,也不能怪我不懂“秋天的菠菜”。

    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以偏概全。邻班的一个美少女和一个美少男就在那个时候好上了。每到周末,常常有同学见他两在炮楼附近走动。
 
有一位名人说过:情商高则智商高。名人的远见给了这位男同学很好的印证。男同学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现在已南方的一中型城市的地委级干部,女同学已然是他的夫人。

    男孩子15岁进入青春萌动期,而我开始萌动则在高中二年级,也就是18岁才刚开始萌动。5岁的情商差距。五年,或许有些同学早已豪言壮语满天飞,豪情万丈似海深;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恋的一塌糊涂。
 
 由情商看智商,我的情商低的可见一斑。直到高中毕业,虽然也曾有位女同学找我借过几本小说,但再没有女同学同情我的情商,送给我哪怕是半块橡皮的安慰。原本是最青春、最美妙的青春年华被很弱智的大脑稀里糊涂地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