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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甲子 蓝蓝的天

2020-11-16 23: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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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甲子 蓝蓝的天


前两天我在北京路的新华书店,见到了于汉老师!但也可能是很像于老师的一个人。因为我与于老师,已经失去联系多年了,还听人说他可能已经过世多年了,但没有确凿的消息。这个人看起来很象,瘦瘦的小个子,戴了个金框眼镜,细长的嘴唇,拿了一把小提琴,正在柜台那和店员说什么,看样子可能是要换琴弓的头。我一直看着他,觉得起码有八九分象!穿的衣服也象,简单的白色T恤,扎在灰长裤里。哎呀,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也太像了。



九十年代甲子缺老师,从外省招聘了一批老师,教语英数的也有,音乐体育的也有。于老师就是这样到甲子来的。说是外省,我至今也不知道于老师是哪个省什么地方的人。甲子人把外来人口,全部叫作外省,连个人字都不加。甲子港口出海往南的地方,全部统一叫作南洋。好像甲子是地球的中心!于老师是教音乐的,是个什么音乐学院毕业的。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我也记不得了。现在回想,他懂得不少!钢琴、手风琴、笛子、小提琴、黑管、吉他,他都会,我们那的唢呐扬琴什么的他拿过来搞几下就能出调,歌也唱得好,而且无论什么歌听一遍就能把谱写出来!真是吹拉弹唱无所不精。于老师当时刚毕业,以为广东的中学招聘,能来改革前沿凭一身音乐才华大展下身手,没想到广东也有甲子这种又穷又破又没文化的海港小镇,哪里有什么音乐的市场。街面斗殴叫人都不用铜锣,就拿个破脸盆一顿敲,真是气杀了人也!



估计于老师刚到甲子也长吁短叹了不久,反正每晚月亮出来就到窗口架起小提琴,曲子一首比一首悲,拉得老师宿舍下卖甜汤的老太太眼泪都快下来:“这个外省短命仔,锯的什么短命曲,都没人来买甜汤罗 !”不光于老师,几个刚来的外省老师都情绪不高,想出去走走看看,他们不会说本地话,当地人又不会说普通话,被骗了都不知道。花五块钱买几斤荔枝回来,全是烂的,一捏就流黄水,又不敢回街上找,气得几个外省老师在房间来回转圈,人手一串烂荔枝。



学校的领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不能让这些好不容易招回来的大学生溜了呀。发动了学校相关部门和几个热心大姐,从两个方面进行疏导。一个是介绍女朋友,未婚女老师,适龄社会女青年,辍学大龄女生,都组织和外地老师出去活动,跳舞电影烧烤,不管成不成,有个盼头,心就安顿下来了。第二个是办各种䃼习班,语英数什么都有,先搞活经济。一个东北来的一米八多的体育老师搞了个篮球训练班,他只会中锋动作,教的小个子后卫也都是从后场一拿球就背身单打。于老师也搞了个电子琴班,借当时甲子走私经济发达的东风,也搞得风生水起,光批发电子琴每台都能赚上一两百块,也算笔收入了。






我那时上小学三年级,有个亲戚在中学搞行政,听过我吹口琴,说我吹得好,有力,所以于老师一开班就叫我父母把我送去了,因此认识了于老师。又因为我和其他两个小孩学得好一点,弹的曲子基本在拍子上,于老师非常重视我们三个,以入室弟子礼之,就是一周两次傍晚到他宿舍学琴,不另收费。他有计划,要教出几个可以上台面的,能为他的培训班起宣传作用。房间小,一张床,床头一张桌子,床尾一个柜子,其他就没什么地方了。他在桌上放了一把雅马哈的电子琴,自己弹,又在床边放了个琴架,放了把他批发回来的琴,给我们用,我们三个就并排坐在他床上,轮到谁弹谁就挪到琴前。一日,他正侧对着我们演示《卡门》的序曲,正到感情激昂之际,于老师背都绷紧了,十指如抓沙蟹忽快忽慢,啪的一声停电了!可能是宿舍区谁用电炉了。于老师嚓地站起来,手往空中一举,我们大气不敢出,艺术家的事小孩怎么能了解?于老师转过身来,手用力往下一劈:“你们,以后要学钢琴!”我们木然,全镇都没人见过钢琴,学校有个风琴,若干个键不出声了,于老师伴奏时一弹到这些个键就得用嘴巴唱出来,幸亏他唱得准!他停了停,用修长的食指逐个点我们:“你、你、你,都要懂点古典,不要光学流行歌,骗人害已。”我们哪知古典是个甚东西!看于老师表情认真,只好点头诺诺。



其实于老师自己说他最擅长的是黑管,也就是单簧管,但这东西在我们那儿没有市场。黑管声音不大,人一吵就听不见,认真听又很容易有点尿意。而且不象笛子那么方便,要一直含着,还吹不得快曲子,都是慢悠悠的,脾气不好真学不了,所以没人听。小提琴好听,又高又亮,可不好学,锯掉毛了也不见出声,而且于老师就一把琴,别人瞎锯他也心疼。他主打教学的还是电子琴和吉他,电子琴先开的班,后来借吉他热又开了吉他班,在附近颇有了点名气,也赚了点钱。一天学琴结束后,于老师拿出黑管问我们谁有兴趣,我们都婉拒了,于老师很失望:“那我吹一曲,你们听听表达什么,谁能听出来?”我们都夹紧了双腿坐在床上听完了,都说好听,于老师把门一关问:“听出什么意思没?”我们集体摇头。于老师苦口婆心:“猜一猜?大概有个什么意思?”一个同学左右看看,壮着胆子说:“很悲伤的?”于老师大喜:“怎么悲伤?因为什么?”同学昂然回答:“吹得不是很快,象出殡的。”于老师半晌没说话,点点头:“大概有点吧。”我们乘机开门走了。后来前两年我得了张赠票去听音乐会,听到个黑管独奏的《月光》,仿佛就是那个调,我夹着腿听了,哎还真的有点悲。想想那时于老师也挺悲的,只能吹给三个小学生听,对牛弹琴!



于老师看不起流行音乐,但对陈玉双非常推崇。陈玉双何许人也?当时我也就知道是流行歌手,在各种比赛拿冠军,低沉的嗓音很有磁性,现在应该没人知道了吧。于老师有一张自己翻录的磁带,第一首就是陈玉双的《蓝蓝的天蓝蓝的海》。他常听这歌,跟着唱,听完唱完对我们说:“是不是流行歌就没古典气质?”不待我们回答,他马上说:“听听这个!这音色!这韵味!这配乐!”自己把眼眯住了唱:“蓝蓝的天蓝蓝的海,沙滩上有我在徘徊,淡淡的风轻轻吹来,赶走了寂寞的情怀 ……歌词也好!”我们捣头如小鸡啄米,难得老师喜欢个活人,还是中国的,了不起。



几个学校联合组织老师出去郊区海边烧烤,说可以带家人朋友,主要是鼓励外地老师带女孩子去。于老师没有女朋友,他和学校大姐们介绍的女生都聊不了几句话,他自己说没有话题:“总是问我工资,我说的她们又听不懂!”交际面又窄,总不能和培训班的小学女生谈恋爱吧,所以一直单身。他捏着油印的通知想了想,带我们三个去:“学生也是朋友嘛,你们也吃不了多少。”






到那天,他借了个单车,背了个吉他,我们三个各骑一辆车紧随,也颇有气势。于老师还穿了件浅蓝的牛仔服,到县城买的,他颇为得意,秋风微凉就穿上的。到了地方,我们三个小孩都忙着和老师们拾树枝、扎鸡翅,于老师把琴拿出来了开始弹,先唱蓝蓝的天。一唱几个外地老师的女伴就过来了,用潮汕普通话说:“于老师你这个吉他琴弹得好浪漫哟。”于老师不回答继续唱,牛仔服下摆海风一吹呼拉拉地摆动,是挺浪漫:“蓝蓝的天蓝蓝的海,沙滩上有我在徘徊,失落的情失落的爱,这一切我都已忘怀……”几个外地老师就斜眼盯着,手里把树枝折得噼里啪啦的。于老师就不唱了,没意思,又不是唱给她们的!讪讪说:“风太大,不唱了。”后来喝了几瓶啤酒,于老师一个人拿了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们看天色黑了要走了,才从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找回他。回来路上,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和我说:“到海边一个人唱歌真是快乐!”至于怎么快乐,我现在也不知道!



一年过中秋,我家里想着于老师教我挺用心的,又孤身一人,就把他叫来一起吃饭。他很激动,买了八个大菠萝到我家来。谁去做客买那么多菠萝!菠萝湿毒,哪能吃太多,外省人真是不懂。他吃饭时很斯文地喝了一点点酒,对饭菜赞不绝口,还说我很有音乐天赋,要送去读音乐,不能浪费了。我第二年就升初中了,鬼才去读音乐罗。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表示了同意,喊他多吃菜。他在我家喝茶喝到挺晚,看得出他很开心有人叫他来过中秋。唉,现在想起,这个单身的大学毕业生真是孤单可怜,吹个黑管都没人懂!



我升上初中那年,于老师到深圳去了。他给我家来过电话,说他在一家酒吧给人当乐队,收入还可以,叫我父母如果到深圳一定要去找他,还给了个传呼机号。再后来就没消息了,慢慢市面上传呼机台也没了,怎么去找他?有一次一个深圳的亲戚到家里来,不知怎么说到于老师了,说于老师赚了大钱!带了几个乐队来回跑,还到香港去表演。又过了一年多吧,一个留在甲子的外地老师到深圳去玩,在餐馆见到于老师的一个同事,听他说于老师没有发达,欠了一屁股债跑回老家了,后来又偷偷来深圳找工,被人认出来,逼着还钱,可能跳楼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个老师也有义气,托人在深圳酒吧餐厅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于老师下落,只能回来了。这个人从此就不见了。



那天我在新华书店,定定地看了那个象于老师的人约有五分钟。样子是象,但如果是他,现在也得四十多五十了,不可能看起来还象二十多岁那么年轻!我暗想,可能这是于老师的一个亲戚后代,说不定就是他的儿子,继承他父亲遗志,也学了点音乐,今天刚好被我遇上。或者国家有一个什么组织,定期专门从国内找一些气质形象相似的人,统一培训音乐能力,再派去文化落后的地区传授,提高全民素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又可能这个人就是于老师,驻颜有术,红尘诸多磨难没有留下痕迹,如今在都市一角从事音乐教育,或者自娱自乐拉拉琴。我正想着,那人已经从店门出去了,我想追上去问问,又觉得太过唐突,正犹豫间,他已经走入北京路的人潮中不见了,我走到店外怎么看也看不着那人了。人海茫茫,这一别,可能又要二十年光阴才能再得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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