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学史上，既有《秋风词》，又有《秋风辞》。
《秋风词》是李白的：
秋风词
唐·李白
秋风清， 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秋风辞》有汉武帝刘彻的：
秋风辞
汉武帝·刘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还有宋代晁补之的：
江头秋风辞
宋·晁补之
洛阳客，后车结驷传烛食，人生富贵不易得。
江头秋风旦夕起，胡为翩翩洛阳陌。
洛阳陌，吹尘埃。江头树，安在哉。
秋风起，菱花开。鲈鱼肥，归去来。
那么，《秋风词》和《秋风辞》有什么区别呢？
简单地说，作者创作之初，《秋风词》是有曲可歌的，而《秋风辞》是没有配曲的。
李白的《秋风词》，体式和意境都脱胎于晋代乐府《休洗红》：
休洗红，洗多红在水。
新红裁作衣，旧红翻作里。
回黄转绿无定期，世事返复君所知。
而乐府都是有曲可歌的，这是历史常识，毋庸多言。这里，个人再提供一个佐证：
韵脚“水”、“里”仄声，“期”、“知”平声，足证其有曲可歌，否则其韵脚不可能平仄通押。因为，只有在歌曲里，韵脚的平仄差别造成的不和谐才会被化解掉。比如：
小宝贝，快点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听起来是不是很好听？但读起来就有点别扭了，这是因为韵脚“贝”、“睡”、“累”是仄声，“随”、“偎”是平声。
两首《秋风辞》有没有曲？能不能唱？我们不必费力去找史料了，证据就在它们自己身上。它俩都是换韵诗。汉武帝从韵脚“飞”、“归”换到“芳”、“忘”，再换到“河”、“波”、“歌”、“多”；晁补之从韵脚“得”、“陌”换到“埃”、“哉”、“开”、“来”。而换韵与歌曲规则是相悖的，歌曲只能容纳偶尔的不入韵，不能消化换韵。
二
上边这个问题，我们还可以从训诂的角度来讨论。
“辞”，目前考古还没有发现甲骨文字体。其金文由
“词”，同样尚未发现甲骨文字体。其篆文
如果说在字源上不太能确定“词”与曲有关，那么，从文体的发展上看，词一开始就包含了辞和曲。这里不展开论述，只简单列一下词的流变史：
乐府——曲子词——词————长短句
三
李白的《秋风词》既然有曲可歌，那就存在一个情调问题（在曲为情调，在诗为声情）。
《唐宋诗醇》说它“哀音促节，凄若繁弦”，明确指出，其情调“哀”、“凄”。
但如果我们停留于此，还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里有两个问题：
其一，节奏如何紧促？
答案：前两句是三字句，中两句是五字句，后两句是七字句。如果每一句都是一口气念完而又不想憋得慌，我们必须随着句子的变长而缩短每个字的读音，也就是说，越长的句子，其中的每个字我们读得越快。这就是促迫的根本原因。一切无非人情物理。
其二，情调为什么凄哀？
答案：主要是因为用韵。李白在《秋风词》中用了庚韵，清、明、惊、情。这个韵部声情是凄清的。加上节奏的紧迫，这就形成了《秋风词》凄哀繁促的情调。
最后，让我们用耳朵来感受一下它的情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