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做妓的多了,今天我们只讲名妓。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妓才算名妓呢?
不一定有倾国之貌,也不一定有超世之才。
基本上,大多数的妓出了名,是因为她跟名人发生了关系。
但是名妓也有个特征,就是重情义,如同江湖闻名的侠士,所作所为也不是常人所能揣度。
在她们鼎盛时期,最轻松的就是赚钱。
据说,有名妓掀开门帘子让你看一眼,就要100两银子,折算成今天RMB要4W。就这价钱,多少人掷上千金都不一定给你见。
所以我们今天说月入10W,只是个大概。
有点讽刺的是,名妓们最不看重金钱,却能日进斗金,而最看重的情义,偏偏一生难求。
\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这日,因为揣着心事,她比往常都起得早。
窗下妆台前,她呆呆地看着菱花镜中的面容,一夜未眠的憔悴写在眼角眉间。
“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身后丫鬟绿翘这一声,将她惊醒。
“姐姐,你向来到中午才起,所以厨房没备早饭呢。”
“不打紧,昨晚我设宴招待冒辟疆大官人的鱼肚白鸡汤还有吗?记得只喝了两碗,应该还剩下不少。就用那个泡点白饭吧。”
鱼肚白鸡是她自创的私房菜,选定新生母鸡,脱骨后填入水发鱼肚(花胶)当中,久炖后汤清如水,色白味浓,鸡鲜嫩,肚糯胶。
早饭用完,绿翘又端上一盘切好的橙子。
这是赵佶大官人前几日送来的新橙,皇室贡品,后宫一般妃子还都吃不上。送来那天,周美成也在,她亲自切橙,周大官人在一旁看得出神: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她两指拈着一柄轻罗小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扇着,面上慵懒,心里却思虑万千。
越想越烦,索性扔了扇子,铺了一张宣纸,绿翘马上过来磨墨:“姐姐,今日画什么?”
想了想,还是画兰。
丛兰笔墨依旧飘洒秀逸,绿翘拍着手说:“画得真好,姐姐你拍下来发朋友圈吧!”
朋友圈?她心思一动。也好。
果然,兰花图一PO,点赞纷至沓来。
两个书画界大牛也给出高分。
陈洪绶:一枝婀娜,香气满枝,姑娘好兴致!
龚鼎孳:姑娘画兰真是一绝,近日可有空,我想给姑娘画幅小像。
她嘴角微微上扬,边看手机边走到花园里去。
花园里花开得甚好,她靠着柱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在近一百个赞中找那个人的名字。
没有。
又来新赞。
还是没有。
有点怅然,但是又迅速给自己找了理由,今天是个要紧的日子,他哪有空来关注这些呢。
于是,她又缓缓走回书房,让绿翘取了浣花笺。
小幅浣花笺是她的独创,浣花溪边造纸,再取芙蓉花汁将纸染成桃红色。这股桃红色风尚也让她名声更噪。
而她制浣花笺只是为了晕染出写字时的心绪,一笔一划都是欲说还休。
信是写给元微之的: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 枕上潜垂泪,惊梦复添愁 /
写完才发觉已是中午,她猛然想起还有个局。
忙问绿翘:“柳七官人来了吗?酥鸭厨房可都做好了?”
绿翘一脸茫然:“姐姐,你忘了吗,柳大官人那天电话里说他已定了被外放荆南,昨儿就上路了。”
她看着案头摆着那一册自己手抄的《柳七新词》有些愣怔,上回他给自己作的词还在耳边:嫩脸修蛾,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
这一走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想到这里,她越发伤怀,直朝着卧房走去。
“姐姐不用午饭了么?”绿翘跟在后面问,过了一会才听到她幽幽回了两个字:“不用”。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她正要收拾几件衣服,就觉得乏得很,眼皮沉,于是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又一次掉进浑浊翻腾的江水,惊叫着醒来。
等了好一会,绿翘才跑过来,“姐姐,怎么了?”
她已恢复了宁和之色,却瞥见绿翘的异常,神色慌张,面颊微红,头发也是乱的,头钗松松地插着。
抿了一口茶,她问:“我方才午睡的时候,可有什么人来过?”
绿翘并不抬头看她,结巴着说:“有,有,那个陈韪大官人来过,我说姐姐睡着了,他坐了片刻就走了。”
“就坐了坐,不曾做别的?”
“嗯。”
她将茶杯重重一放,厉声道:“还不说实话?当心我明日就将你卖给东门那个痨病鬼做小!”
绿翘当即失色,扑通跪下,带着哭音说:“姐姐,求求你,别卖我,是陈大官人他……奴婢也是不得已,才……”
“第几次了?”
“第三,不,第四次了。”绿翘的头都快贴到地板了。
她不喜欢那个乐师陈韪,甚至嫌弃他四处卖弄实际却寒酸猥琐。若是旁人也倒罢了,偏偏是这个整日叫她姐姐,她也真心视作妹妹的人。一起生活了快十年,居然这么轻易地,背叛了她。
开门迎客,风月场上她惯于逢场作戏,可是她没想到关上门,姐妹情谊也是假的。
正要发作,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她使个眼色,绿翘会意,忙擦了眼睛站起来。
妈妈推门进来,后面跟个小厮。
“我说姑娘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客人是没上门,可这礼物从早到晚就没断过,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妈妈回首示意,小厮将手上东西放在桌上。
“喏,这是白乐天大官人差人送来的,一件是螺钿紫檀琵琶,一件是霓裳羽衣舞的五彩纱裙。”
她让绿翘取了碎银打赏小厮,又从卧房取出个精致的沉香木盒子,满面带笑说:“我的好妈妈,这几天我身子倦怠,让您老人家费心了,这是我孝敬您的夜明珠,天下一共就两颗,一颗在当今皇后那,一颗就是您的了。”
那妈妈惊得合不拢嘴,忙收了盒子,“哎呀,我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女儿啊,你好生养着,我让厨房炖了血燕,绿翘你别忘了盛给姑娘吃。”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还叨叨着:“我这就去找南门沈妈妈吃酒,带上这夜明珠,让她也开开眼。”
等众人都走了,绿翘默不作声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先别动。”她走上前,将那件轻盈羽衣披在身上,忆起自己初初为他跳霓裳羽衣舞的场景。
观众席上的白乐天目不转睛,直赞她: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而如今,迎来送往,都已经过了六年。
暮色渐浓,晚风透窗而入,她目光移到绿翘身上,盈盈一握楚宫腰,赛雪肌肤温如玉,虽然才貌都比不上她,但,胜在年轻。
“绿翘,你看这琵琶如何?”
“好。。”还没等这一个好字说完,她猛地拿起紫檀琵琶,向绿翘的后脑狠砸下去。
绿翘软软倒地,没了声息,她扔了琵琶,退到卧房。
\ 可怜一片无瑕玉,没入滚滚烟波中 /
从床底拖出早准备好的箱子,草草打包了几件衣服,她从花园的矮石上翻墙爬了出去。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她早到了半小时。
码头的风又硬又冷,她被吹得有点站不住。
路灯下,她看到情郎李甲,欣喜欲喊,又出现一个油头胖子,脖子上的金链子一晃一晃,两人凑着头叽咕了几句,之后,胖子塞给李甲一个手提箱。
李甲转身要走,她疾步赶上去。
胖子见了她,眼睛一亮:“美人,在下孙富,仰慕你很久了。”
她觉得蹊跷,旁边的李甲一副随时要跑的神态。
原来情郎李甲已将她卖给了孙富。而本来,他们已经约定好,今晚搭船私奔。
她放下箱子,问孙富:“李甲将我卖了多少钱?”
孙富走近两步,灯下露出他的大金牙:“十万!”
她缓缓转向李甲说:“我就值十万?”声音平静,眼里却燃起熊熊怒意,灼得李甲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猛地将手中的Hermes birkin粉色鳄鱼皮包包扔向孙富:“这是限量版,随便卖卖也要十多万。”
不等对方回应,她又一把摊开自己的箱子,里面一屉屉都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璀璨逼人,将这昏暗码头照得亮如白昼。
李甲呆立一旁,表情复杂。她清冷一笑:“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
她想着自己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为她情迷意荡,破家荡产在所不惜。当年独独看中这个李甲,他越是穷,她越是满心欢喜,以为这就是纯澈的爱情。
而如今,自己就像个笑话。
果然是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
她长叹一声,随即抱起箱子,决绝地,跳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一如她多年来一直重复的梦境。
这篇文章里,我穿插了多个典故,隐喻了九位名妓。
如果你猜到是谁,写留言给我。
第一个完整准确写出这九位姓名的,送上赞那度特别定制新年礼一份。
另,配图与文章不甚相关,别受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