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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泊平专栏:解读田禾《对面工地的箫声》|新诗经

2020-10-24 00:03:21



田禾,1964年出生于大冶金山店镇,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已出版诗集《温柔的倾述》《喊故乡》《竹林中的家园》等11部作品。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刊》第三届“华文青年诗人奖”、中国诗歌学会“首届徐志摩诗歌奖”、《十月》年度诗歌奖等多种诗歌奖项。其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国外发表出版,其中《喊故乡》等作品被收入大学语文教材。


对面工地的箫声 

田禾


对面的工地与我住的房子一湖之隔

工地上的那个民工

像掘井一样吹响一管洞箫


他穿着脏衣服系一条廉价的围巾

晚风吹着他的乱发

吹着他的脚趾。冰凉的箫声沿着


高高的脚手架,向上攀援

落在湖面,与湖水一起流淌

流向远方,叫生活,也叫漂泊


吹箫的民工,像一个天下的穷人

手提一只苦胆

倒出来的苦,能把人苦死


辛泊平读解

在当下,关于农民工的诗歌并不少见。打工经历的叙述,打工状态的呈现,打工遭遇的屈辱,打工者心灵的痛苦与创伤,等等等等,一切皆可入诗。那种直面现实的作品,因为对打工者生存状况的真实再现,让读者真切地感受了苦难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让人震撼的是生存现场,而不是诗歌本身,是题材,而非技术。直言不讳地说,许多冠以打工旗号的诗歌技术含量并不高,或者说仅仅是分行的新闻报导。这样的诗歌一旦读多了,很容易给人错觉,那就是,新闻完全可以取代诗歌,而且还有诗歌所缺失的时效性。这当然是一种偏见,因为,真正的诗歌,即使是反映现实的诗歌,它的独特性、它的审美,也是新闻所不具备的。田禾的《对面工地的箫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诗人没有选择我们常见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工地现场,也没有选择撕心裂肺的伤害和悲怆的讨薪无果,而是选择了一个小角度,从一名打工者入手,切入那一群人的生存状态。黄昏时分,收工之后,一名打工者没有像一般影视中表现的场景,或一个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工棚里,或挤在一群人叼着廉价的香烟甩扑克,而是“像掘井一样吹响一管洞箫”。在古典诗词里,洞箫是一种典型的意象,它的声音幽怨绵长,寄托的是游子的思乡怀人之情。“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它属于骚人墨客,属于深闺怨女。然而,在田禾笔下,洞箫承载的感情扩大了,它消解了那种我们习惯的含义,而是成为底层人打发时光、抒发感情的普通乐器。


打工仔的“脏衣服”、“廉价的围巾”,以及被风吹起的“乱发”,和那种象征优雅的洞箫构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反差。而这一个吹洞箫的打工仔和他背后的那一群,又是另一层更为强烈的反差,就像一场惨烈的战斗刚结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观众正深陷悲伤,但突然,一个人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环顾战场,低声哼唱。此时,声音虽然打破了战场的死寂,却把更为孤独的情绪传拎出来,让人悲伤不已。这两个反差交织起来,便产生了巨大的张力。而这正是诗人匠心独具的地方。他没有正面写打工的者的苦难,而是通过这个在苦难中用粗糙的手指吹响心灵之声的吹箫者,以一个的忧伤回应全体的沉默,以乐写哀,悲哀更浓。田禾深谙此道。


但接下来,田禾并没有扩大这种视觉范围,而是顺着箫声,把目光转移到箫声背后的情感。那箫声也随风攀援,爬上浸满汗水的脚手架,然后流入湖水,流向远方,开始吹箫者的生命之旅:“叫生活,也叫漂泊”。此时,箫声已经不是音乐,它就是人生。由实到虚,诗人过度的自然而然,并最大限度地扩展了读者的想像空间。


行文至此,诗人或许已是泪流满面,因为,通过眼睛,他已经看到了打工者的恶劣的生存,通过箫声,他已经听到了打工者心灵的哭泣。所以,诗人不再节制,而是任情感一泻千里:“吹箫的民工,像一个天下的穷人/手提一只苦胆/倒出来的苦,能把人苦死”。这是诗人的声音,也是诗人的关怀。我喜欢这样的诗歌,因为,它没有刻意展现那种残酷的生存现场,而是通过对细节的把握表达体验,感情饱满,技巧圆润,虚实相映,动静错落,言有尽而意无穷。


辛泊平

诗人,评论家

70年代生人,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现已在《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文艺报》等海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并入选多种选本,有作品被译介到国外,著有诗歌评论集《读一首诗,让时光安静》《与诗相遇》等。曾获中国年度诗歌评论奖、河北省文艺评论奖、秦皇岛市文艺繁荣奖等奖项,河北省青年诗人学会副会长,现居秦皇岛市。

《读一首诗,让时光安静 》

辛泊平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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