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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学劄记》一则

2020-11-17 19:28:53

《清學劄記》

近來讀書頗愛說部之體,“學衡”舊載《學林廣記》、漆永祥新刊《清學劄記》皆能擬之而作者。漆序謂《世說新語》、《顏氏家訓》“寓理道於掌故,摹性情於趣聞”,故自“摘檢與清代學林相涉者百五十條,董爲一編”;至若,篇末“讀者諸君於飽飯思睡之餘,以爲消時賞玩之資則可耳”云云,雖爲謙辭,面目可愛。今復擇其中可味者記之。

第一三條:漢代諸帝與儒術之效

自高祖述至宣帝“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一語,素爲學者熟稔,蓋皮錫瑞《經學歷史》亦徵之(《經學開闢時代》有“雖漢家制度,王霸雜用,未能盡行孔教”語),而此條别又引出班固於元帝之定評:

元帝爲太子,嘗侍宴,從容謂宣帝曰:“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敎,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子也!”此可見彼時絕非儒化之天下,而漢元之嗣位,亦幾幾乎不保焉。至元帝即位,多才藝,善史書,“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而上下牽制文義,優游不斷,孝宣之業衰焉”。此雖班史有意著語以應宣帝之言,然亦明元帝好儒之失也。

是故,“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並不是《漢書》對宣帝的不滿,相反班氏更傾向於批評元帝用儒致衰。檢《漢書》知“多才藝”、“善史書”亦《漢書》爲元帝定評。《元帝紀》:

贊曰:臣外祖兄弟爲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鼓琴瑟,吹洞簫,自度曲,被歌聲,分刌節度,窮極幼眇。少而好儒,及卽位,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爲宰相。而上牽制文義,優游不斷,孝宣之業衰焉。然寬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溫雅,有古之風烈。

“臣外祖”句注云:

應劭曰:“元、成帝紀皆班固父彪所作,臣則彪自說也。外祖,金敞也。”如淳曰:“班固外祖,樊叔皮也。”師古曰:“應說是。”

則班彪此法與司馬遷《史記·樊酈滕灌列傳》贊“余與他廣通,爲言高祖功臣之興時若此云”同。

至若漢元帝時“貢、薛、韋、匡迭爲宰相”,四人者即貢禹、薛廣德、韋賢、匡衡,《漢書》皆有傳,取與《元帝紀》合觀,多可抽繹成說。如宗廟迭毀,《元帝紀》僅錄詔書,參照貢、薛等人列傳始知個中委曲,進而理解所謂“徵用儒生,委之以政”之深意。至唐顏真卿則有《論元皇帝祧遷狀》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