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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公子空牵念”,宝玉对晴雯的牵念:你到底爱不爱我?

2022-08-29 21:46:25

作者在晴雯的判词中,以“多情公子空牵念”收尾,意即晴雯的夭折同样让宝玉“意难平”,心中存着一份“牵念”。

很多读者认为,宝玉的这种“牵念”,是对晴雯的不舍,说明爱得深沉。其实,细读文本就会发现,宝玉对晴雯的牵念,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到底爱不爱我?

宝玉对晴雯的“牵念”,要从宝玉的自恋说起。

贾母宠爱宝玉,恨不得把她认为的好东西都给宝玉,尤其会投其所好,宝玉喜欢什么,就给宝玉物色什么。宝玉“喜在内帷厮混”,贾母便把符合宝玉审美的优质女孩都安排到宝玉身边,陪她“厮混”。

这些女孩中,有的是因为职责而对宝玉百依百顺,比如袭人;有的是因为看中宝玉受独宠的光环而围着宝玉转,比如黛玉以及怡红院的众丫鬟。这便让宝玉产生了错觉,以为是他足够优秀,才让这么多优秀女孩儿对他不离不弃。

在宝玉心中,有两个人让他无法确定,一个是冷面美人宝钗,常常打击他的热情;另一个就是“风流灵巧”的晴雯,常常勾起宝玉的欲望,却又不肯与他亲近。

第三十四回,宝玉挨了贾政的打,宝钗第一时间送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关切,“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看在宝玉眼里,“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宝钗的这一举动,让宝玉捕捉到了“宝姐姐爱我”的信息,所以开心得连疼痛都忘了。

第三十六回,宝玉对袭人说起他的愿望:

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如今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得得时了。

爱他的人为他而哭,并用眼泪葬他,这就是宝玉的愿望。经历了“识分定”后,宝玉虽然领悟到了不可能所有优秀女孩都爱他,但他依然相信有一部分女孩会死心踏地地爱他,包括黛玉和怡红院的丫头们。

晴雯的若即若离,让宝玉无法肯定她是否爱他。

在宝玉的经验里,晴雯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宝玉身边的女孩,要么如宝钗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完全不给他机会,要么像黛玉那样全身心地扑在宝玉身上,还有如袭人那样对他百依百顺。唯有晴雯,宝玉看不懂,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是何心思。

晴雯对宝玉的态度,就像冰火两重天,有时热情似火,有时冷漠如冰。比如宝玉爱炫耀自己的书法,晴雯就帮他研墨,并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爬梯子把宝玉写的“绛芸轩”三字贴在门斗上。

这种行为,就像迷妹对偶像的态度,让宝玉非常满足。尤其晴雯说“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有一种撒娇的味道。宝玉“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这场景,像极了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但是,当宝玉想要进一步亲近时,却被晴雯直接拒绝了。

第三十一回,宝玉借着酒劲,对晴雯进行了试探:“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

这就让宝玉把不准她的脉了:你到底爱不爱我?你愿不愿意用你的眼泪葬我?

宝玉眼睁睁看着晴雯“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搀起来去了”,书中说他“虽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如果说宝玉迫于王夫人的盛怒不敢求情,可以理解,但是,随后宝玉去探访晴雯的表现就不得不令人嗤之以鼻了。

宝玉明知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病得“恹恹弱息”,知道她这一去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境况堪忧。但他去探访晴雯时,并没有做出任何有利于晴雯的事,只问:“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话需要背着人说?这是因为,宝玉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一次,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因为晴雯说:

不是我说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

这句话解开了宝玉一直以来的疑惑:晴雯为什么对他若即若离?因为她把希望寄托在了将来。她不是不愿意和宝玉亲近,只是现在不想与宝玉亲近。

晴雯说完这话,还“将贴身穿著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与宝玉的换着穿,表示已经有过亲密关系了。

对于宝玉来说,这就是爱的表达,他终于得到了晴雯的爱。

正是因为如此满足而又笃定,所以,当小丫头说晴雯“一夜叫的是娘”时,宝玉不愿意相信,“你胡涂!想必没有听真。”直到另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看出了宝玉的心思,顺着他说“真个她胡涂”,宝玉才满意了。

满意之余,宝玉以祭奠晴雯为由,写了一篇《芙蓉女儿诔》,把晴雯捧到了天上:“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如此捧晴雯,实际上是自夸:这么金贵高洁的芙蓉女神,却钟情于我,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所以,当真正的女神黛玉现身时,宝玉一秒破功,“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这哪是真心赞美晴雯,不过是为了“改个新样”而作的“一时的顽意”,在黛玉这样的才女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尴尬之下,宝玉像自鸣得意的学生遇到洞察一切的老师,求斧正,“何不改削改削”。

这就是宝玉对晴雯的牵念: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而这份牵念,也终止于这篇杜撰出来的自我炫耀的《芙蓉女儿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