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画论解读
1、四王师古:
(1)王时敏:自出新意的画家被斥为“谬种”,主张不求形似;
(2)王鉴:推元四家、董巨。学古亦要有法,重在得其神;
(3)王翚:主张博采众长,不以某家某派为师;
(4)王原祁:
A主张形神情思兼备,并皆指特定笔墨技巧所造成的某种情趣;
B须以神遇,不以迹求,意在必先。
王原祁《论画十则》
(1)六法,古人论之详矣。但恐后学拘局成见,未发心裁,疑义意揣,翻成邪僻,今将经营位置,笔墨设色大意,就先奉常所传及愚见言之,以识甘苦。后有所得,当随笔录出。
(2)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白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
清代王原祁《山中早春图》
(3)意在笔先,为画中要诀。作画于搦管时,须要安闲恬适,扫尽俗肠,默对素幅,凝神静气,看高下,审左右,幅内幅外,来路去路,胸有成竹,然后濡毫吮墨,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布疏密,次别浓淡,转换敲击,东呼西应,自然水到渠成,天然凑拍,其为淋漓尽致无疑矣。若毫无定见,利名心急,惟取悦人,布立树石,逐块堆砌,扭捏满幅,意味索然,便为俗笔。今人不知画理,但取形似,笔肥墨浓者,谓之浑厚;笔瘦墨淡者,谓之高逸;色艳笔嫩者,谓之明秀。而抑知皆非也。总之古人位置紧而笔墨松,今人位置懈而笔墨结。于此留心,则甜邪俗赖,不去而自去矣。
清代王原祁《仿王蒙松溪山馆图》
(4)画中龙脉,开合起伏,古法虽备,未经标出。石谷阐明,后学知所衿式。然愚意以为不参体用二字,学者终无入手处。龙脉为画中气势源头,有斜有正,有浑有碎,有断有续,有隐有现,谓之体也。开合从高至下,宾主历然,有时结聚,有时澹荡,峰回路转,云合水分,俱从此出。起伏由近及远,向背分明,有时高耸,有时平修,欹侧照应,山头、山腹、山足,铢两悉称者,谓之用也。若知有龙脉,而不辨开合起伏,必至拘索失势。知有开合起伏,而不本龙脉,是谓顾子失母。故强扭龙脉则生病,开合逼塞浅露则生病,起伏呆重漏缺则生病。且通幅有开合,分股中亦有开合。通幅有起伏,分股中亦有起伏。尤妙在过接应带间,制其有余,补其不足,使龙之斜正浑碎,隐现断续,活泼泼地于其中,方为真画。如能从此参透,则小块积成大块焉,有不臻妙境者乎!
清代王翚《水阁幽人图》
(5)作画但须顾气势轮廓,不必求好景,亦不必拘旧稿。若于开合起伏得法,轮廓气势已合,则脉络顿挫转折处,天然妙景自出,暗合古法矣。画树亦有章法,成林亦然。
(6)临画不如看画。遇古人真本,向上研求,视其定意若何,结构若何,出入若何,偏正若何,安放若何,用笔若何,积墨若何,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久之自与吻合矣。
清代王翚《夏五吟梅图》
(7)古人南宋北宋,各分眷属。然一家眷属内,有各用龙脉处,有各用开合起伏处,是其气味得力关头也,不可不细心揣摩。如董巨全体浑沦,元气磅礴,令人莫可端倪。元季四家,俱私淑之。山樵用龙脉多蜿蜒之致,仲圭以直笔出之,各有分合,须探索其配搭处。子久则不脱不粘,用而不用,不用而用,与两家较有别致。云林纤尘不染,平易中有矜贵,简略中有精彩,又在章法笔法之外,为四家第一逸品。先奉常最得力倪黄,曾深言源委,谨识之,为鉴赏之助。
清代王鉴《仿大痴山水图》
(8)用笔忌滑、忌软、忌硬,忌重而滞,忌率而混,忌明净而腻,忌丛杂而乱。又不可有意著好笔,有意去累笔。从容不迫,由淡入浓,磊落者存之,甜俗者删之,纤弱者足之,板重者破之。又须于下笔时,在著意不著意间,则觚棱转折,自不为笔使。用墨用笔,相为表里。五墨之法,非有二义。要之气韵生动,端在是也。
清代王鉴《梦境图》
(9)设色即用笔用墨,意所以补笔墨之不足,显笔墨之妙处。今人不解此意,色自为色,笔墨自为笔墨,不合山水之势,不入绢素之骨,惟见红绿火气,可憎可厌而已。惟不重取色,专重取气,于阴阳向背处,逐渐醒出,则色由气发,不浮不滞,自然成文,非可以躁心从事也。至于阴阳显晦,朝光暮霭,峦容树色,更须于平时留心。淡妆浓抹,触处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之可定矣。
清代王时敏《丛林曲涧图》
(10)作画以理气趣兼到为重,非是三者,不入精妙神逸之品。故必于平中求奇,绵里裹铁,虚实相生。古来作家相见,彼此合法,稍无言外意,便云有伧夫气。学者如已入门,务求竿头日进,必于行间墨里,能人之所不能,不能人之所能,方具宋元三昧,不可稍自足也。
清代王时敏《仙山楼阁图》
王原祁论画
(一)学古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
临画不如看画。遇古人真本,向上研求,视其定意若何?结构若何?出入若何?偏正若何?安放若何?用笔若何?积墨若何?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久之自与吻合矣。(《雨窗漫笔》)
清代陈卓《云山青障图》
(二)笔墨之要
用笔忌滑、忌软、忌硬、忌重而滞,忌率而溷、忌明净而腻、忌丛杂而乱。又不可有意著好笔,有意去累笔。从容不迫,由淡入浓。磊落者存之,甜俗者删之,纤弱者足之,板重者破之。又须于下笔时在著意不著意间,则觚棱转折,自不为笔使。用墨用笔,相为表里。五墨之法非有二义,要之气韵生动端在是也。(《雨窗漫笔》)
清代樊圻《江干风雨图》
(三)设色
设色以补笔墨之不足,显笔墨之妙设色即用笔用墨意,所以补笔墨之不足,显笔墨之妙处。今人不解此意,色自为色,笔墨自为笔墨,不合山水之势,不入绢素之骨,惟见红绿火气,可憎可厌而已。惟不重取色,专重取气,于阴阳向背处,逐渐醒出,则色由气发,不浮不滞,自然成文,非可以躁心从事也。至于阴阳显晦,朝光暮霭,峦容树色,更须于平时留心。淡妆浓抹,触处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之可定矣。(《雨窗漫笔》)(原书第315页)
清代高岑《青绿山水图》
(四)理气趣
作画以理、气、趣兼到为重作画以理、气、趣兼到为重,非是三者不入精妙神逸之品。故必于平中求奇,绵里有针,虚实相生。古来作家相见,彼此合法,稍无言外意,便云有伧夫气。学者如已入门,务求竿头日进,必于行间墨里,能人之所不能,不能人之所能,方具宋元三昧,不可稍自足也。(《雨窗漫笔》)
清代高岑《松窗飞瀑图》
(五)明末画中有习气
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白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雨窗漫笔》)
清代黄鼎《山水图》
(六)似古人与不似古人
画法莫备于宋。至元人搜抉其义蕴,洗发其精神,实处转松,奇中有淡,而真趣乃出。四家各有真髓,其中逸致横生,天机透露,大痴尤精进头陀也。余弱冠时得先大父指授,方明董巨正宗法派,于子久为专师,今五十年矣。凡用笔之抑扬顿挫,用墨之浓淡枯湿。,可解不可解处,有难以言传者。余年来渐觉有会心处,悉于此卷发之。艺虽不工,而苦心一番,甘苦自知。谓我似古人,我不敢信;谓我不似古人,我亦不敢信也。究心斯道者,或不以余言为河汉耳。(《麓台题画稿》)
清代髡残《苍翠凌天图》
(七)笔墨同乎性情
笔墨一道,同乎性情。非高旷中有真挚,则性情终不出也。 (《麓台题画稿》) (原书第316页)
(八)墨中有色,色中有墨
画中设色之法与用墨无异,全论火候,不在取色而在取气。故墨中有色,色中有墨。古人眼光直透纸背,大约在此。今人但取傅彩悦目,不问节腠,不入□要,宜其浮而不实也。(《麓台题画稿》)
清代髡残《山水图》
(九)无画与有画
画之有董巨,犹吾儒之有孔颜也。余少侍先奉常并私淑思翁,近始略得津涯。方知初起处,从无画看出有画,即从有画看到无画。为成性存诚宗旨,董巨得其全,四家具体,故亦称大家。(《麓台题画稿》)
(十)学惠崇须味其笔墨
惠崇《江南春》写田家、山家之景,大年画法,悉本此意,而纤妍淡冶中更开跌宕超逸之致。学者须味其笔墨,勿但于柳暗花明中习之之。(《麓台题画稿》)
清代刘泳之《松风山馆图》
(十一)笔墨一道,用意为尚
笔墨一道,用意为尚。而意之所至,一点精神在微茫些子问隐跃欲出。大痴一生得力处全在于此。画家不解其故,必曰:某处是其用意,某处是其着力。而于濡毫吮墨,随机应变,行乎所不得不行,止乎所不得不止,火候到而呼吸灵,全幅片段自然活现,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则茫然未之讲也。毓东于六法中揣摩精进,论古亦极淹博。余虑其执而未化也。偶来相访而拙卷适成,遂以此言告之,恍然有得,从此以后,眼光当陵轹诸家,以是言为左券。(《麓台题画稿》) (原书第317页)
清代陆远《仿古山水图》
(十二)假仿大痴以写余意
大痴《秋山》,余从未之见。先大父云于京口张子修羽家曾寓目,为子久生平第一。数十年,时移物换,此画不可复睹;艺苑论画,亦不传其名也。癸巳九秋,风高木落,气候萧森,拱宸将南归。余正值悲秋之际,有动于中,因名之曰:仿大痴《秋山》。不知当年真虎笔墨何如?神韵何如?但以余之笔写余之意,中间不无悠然以远,悄然以思,为秋水伊人之句可也。(《麓台题画稿》)
清代任预《前程期远图》
(十三)王蒙笔墨之源
黄鹤山樵,元四家中为空前绝后之笔。其初酷似其舅赵吴兴。从右丞《辋川》粉本得来,后从董巨发出笔墨大源头,乃一变本家法,出没变化,莫可端倪,不过以右丞之体推董巨之用。而学者拘于见闻,谓山樵离奇天矫,别有一种新裁,而董巨之精神不复讲求,山樵之本领终归乌有,于是右丞之气韵生动为纸上浮谈矣。……(《麓台题画稿》)。
清代沈宗骞《竹林听泉图》
(十四)古人用笔妙处在藏锋不露
古人用笔,意在笔先,然妙处在藏锋不露。元之四家,化浑厚为潇洒,变刚健为和柔,正藏锋之意也。子久尤得其要。可及可到处,正不可及不可到处。个中三昧,在深参而自会之。(《麓台题画稿》)
(十五)取气于实处、虚处
宋元各家,俱于实处取气。惟米家于虚中取气。然虚中之实,节节有呼吸,有照应,灵机活泼,全要于笔墨之外,有余不尽,方无挂碍。至色随气转,阴晴显晦,全从眼光体认而出。最忌执一之见,粗豪之笔。须细参之。(《麓台题画稿》) (原书第318页)
清代吴宏《江城秋访图》
2、芥舟学画编
沈宗骞,字熙远,号芥舟,,研究绘画理论达30年。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著成此书。该书在中国历代画论中,属于规模很大的宏篇巨制,内容丰富,文词富赡,虽行文过于华丽,对读者掌握文义不免带来困难,但总的来说,此书在清代绘画理论当中,仍不失为一部极其重要的著作。
清代郎世宁《山水图》
“一树一石,以至丛林叠嶂,虽无定式,自有的确位置而不可移者。苟不能识布局之法,则于彼于此,犹豫之弊必生;疑是疑非,畏缩之情难禁。纵不失行笔用墨法度,亦不得便成佳画也。要在平日细揣前人妙迹,于笔韵墨之外,复当求其布置之道,所深识其所以然之故。到临作时,刻刻商量避就之方,到纯熟之极,下笔无碍,映带顾盼之间,出自天然,无用增减改移者,乃可称局老矣。”
“凡作一图若不先立主见,漫为填补,东添西凑,使一局物色各不相顾,最是大病。先要将疏密虚实,大意早定,洒然落墨,彼此相生而相应,浓淡相问而相成,拆开则逐物有致,合拢则通体联络。自顶及踵,其烟岚云树,村落平原,曲折可通,总有一气贯注之势。”
清代吴宏《柘溪草堂图》
3、范玑的《过云庐画论》
“作画莫难于丘壑,丘壑之难在夺势,势不夺则境无夷险也”。
学者不留心章法,但摹真影稿,千手雷同,速于见功,而反斥钩勒细染与健笔大写,荣利毕生,恬不知怪。”
清代吴历《夕阳秋影图》
4、华琳的《南宗抉秘》
“作画惟丘壑为难,过庸不可,过奇不可。古人作画,于通幅之屈伸变换,穿插映带,蜿蜒曲折,皆惨淡经营,然后落笔。故文必倣诡而不平,理境幽深而不晦。使人观之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而又一气婉转,非堆砌成篇,乃得山川真正灵秀之气。
'夫此白本笔墨所不及,能令为画中之白,并非纸素之白,乃为有情,否则画无生趣矣。'
清代朱耷《山水斗方图》
5、张式的《画谭》
初学临时,忌与古迹离,离则失形;尤忌即,即则失神。不即不离,如射中鹄的。落笔起笔,急落急起而不乱。行笔转折脱卸,是关捩子,隔隥及混下,均非也。作书贵泯没痕迹,不使笔笔板刻在纸上,作画亦然。没笔痕而显笔脚,谓之书画,运笔是也。没笔脚而露笔痕,谓之描画,信笔是也。故画有刻剥精工,命为专门,终难免郭若虚所谓虽号画而非画者。书画盘礴点染,有神明不测之妙,即赵吴兴询钱玉潭之士夫画也。绝去画师习气,方有士气。扬子云:“书,心画也。”此气即吾人之心画,画之贵,贵此。
清代谢荪《青绿山水图》
言,身之文;画,心之文也。学画当先修身,身修则心气和平,能应万物。未有心不和平而能书画者!读书以养性,书画以养心,不读书而能臻绝品者,未之见也。学画又当先学书,未有不能书字而能书画者。昔人云:“当以草隶奇字法为之。”故曰书画。
6、松年的《颐园论画》
作画有十字诀:
钩直为画,曲为钩、斫侧笔钩画,取锋为斫、皴干笔重画为皴、擦侧笔托拉为擦、染用淡墨设色铺匀为染、渲分轻重为渲、洪用水运开为烘、丝细花草竹为丝、点山上树木名苔为点、托背后设色为托,生纸免此,烘染纸地亦用托字。
以上十字,专论山水,皆有分别,必须善悟,方得山水家之妙。自宋人以上,皆讲工细,只有钩画,无擦、斫也。其余各家,花卉、翎毛,不外此十字,可以类推。初学则有嫩气,久久则苍老。苍老太过,则入霸悍。必须由苍老渐入于嫩,似不能画者,却处处到家,斯为上品。
清代颜峰《秋林书啸图》
7、蒋和《学画杂论·章法》
“山峰有高下,山脉有钩连,树木有参差,水口有远近,及屋字楼观布置各得其所,即是好章法。章法未到而笔法到者,如升堂而未入室;笔法未到而章法到者,画必脱稿于古人。笔笔法论,一笔两笔言其始;章法论,全篇巨幅论其终。笔法须细玩,章法一望而知。笔法在纯熟,章法在布置。”
清代袁江《观潮图》
8、清代王昱《东庄论画》节
尝闻夫子有云:“奇者不在位置而在气韵之间,不在有形处而在无形处。”余于四语获益最深,后学正须从此参悟。
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昔人谓山水家多寿,盖烟云供养,眼前无非生机,古来各家享大耋者居多,良有以也。
学画者先贵立品,立品之人,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否则画虽可观,却有一种不正之气,隐跃毫端。文如其人,画亦有然。
士人作画第一要平等心,弗因识者而加意揣摩,弗因不知者而随手敷衍。学业精进,全在乎此。
画中理气二字,人所共知,亦人所共忽。其要在修养心性,则理正气清,胸中自发浩荡之思,腕底乃生奇逸之趣,然后可称名作。
未动笔前须兴高意远,已动笔后要气静神凝。无论工致与写意皆然。
清代袁耀《蓬莱仙境图》
学画最要虚心探讨,不可稍有得意处,便诩诩自负。见人之作,吹毛求疵。惟见胜己者,勤加谘询,见不如己者,内自省察。知有名迹遍访借观,嘘吸其神韵,长我之识见。而游览名山,更觉天然图画,足以开拓心胸,自然邱壑内融,众美集腕,便成名笔矣。
画虽一艺,其中有道。试观古人真迹,何等章法?何等骨力?何等神味?学者能深造自得,便可左右逢源,否则纸成堆,笔成冢,终无见道之日耳。
清代袁耀《巫峡秋涛图》
翰墨中面目各别,而其品有二:元气磅礴,趋凡入化,神生画外者,为上乘。清气浮动,脉正律严,神生画内者次之。皆可卓然成家,名世传世。
作画先定位置,次讲笔墨。何谓位置?阴阳向背,纵横起伏,开合锁结,回抱勾托,过接瑛带,须跌宕欹侧,舒卷自如。何谓笔墨?轻重疾徐,浓淡燥湿,浅深疏密,流利活泼,眼光到处,触手成趣。学者深明乎此,下笔时自然无美不臻。
画有邪正,笔力直透纸背,形貌古朴,袖采焕发,有高视阔步、旁若无人之概,斯为正派大家。若格外好奇,诡僻狂怪,徒取惊心炫目,辄谓自立门户,实乃邪魔外道也。
清代张雨森《秋林曳杖图》
有一种画,初入眼时粗服乱头,不守绳墨,细视之则气韵生动、寻味无穷,是为非法之法。惟其天资高适,学力精到,乃能变化至此,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凡画之起结最为紧要,一起如奔马绝尘,须勒得住,而又有住而不住之势。一结如众流归海,要收得尽,而又有尽而不尽之意。
画之妙处不在华滋而在雅健,不在精细而在清逸。盖华滋精细,可以力为,雅健清逸则关乎神韵骨格,不可强也。写意画落笔须简净,布局布景务须笔有尽而意无穷。
清代赵之谦《积书岭图》
9、 清代方薰《山静居画论》
“凡作画多究心笔墨,而于章法位置往往忽之,不知古人丘壑生发不已,时出新意,别开生面,皆胸中先成章法位置之妙也。”
“凡作画者多究心笔墨,而于章法位置往往忽之,不知古人丘壑生发不已,时出新意,别开生面,皆胸中先成章法位置之妙也。一如作文在立意布局,新警乃佳,不然缀辞徒工,不过陈言而已。”
清代邹之麟《青绿山水图》
10、清·笪重光《画筌》
“十幅如一幅,胸中丘壑易穷;一图胜一图,腕底烟霞无尽。全局布于胸中,异态生于指下。气势雄远,方号大家;神韵幽闲,斯称逸品。寓目不忘,必为名迹;转瞬若失,尽属庸裁。”
清渐江《山水立轴》
11、龚贤《柴丈画说》
画家四要:笔法、墨气、丘壑、气韵
“先言笔法,再论墨气,更讲丘壑,气韵不可说,三者得而气韵生矣。笔法要古,墨气要厚,邱壑要稳,气韵要浑。又曰:笔法要健,墨气要活,邱壑要奇,气韵要雅。气韵犹言风致也。笔中锋自古,墨气不可以岁月计,年愈老,墨愈厚,巧不可得而拙者得之,功深也。郑子房曰:“柴丈墨气如炼丹,墨气活,丹成矣。”此语近是。
清代龚贤《溪山烟树图》
12、秦祖永《桐阴论画》
《桐阴论画》上下卷,卷首一卷,附《桐阴画诀》一卷,《画人小传》一卷,刊于同治三年。
“山水之要,宁空毋实,故章法位置,总要灵气往来,不可窒塞。”
“画山水大幅,务以得势为主。山得势,虽萦纡高下,气脉仍是贯串;林木得势,虽参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条畅;石得势,虽奇怪而不失理,即平常也不为庸;山坡得势,虽交错而自不繁乱。”
清代陈卓《云山青障图》
13、唐岱《绘事发微》
认为绘画是“怡情养性”的东西。是“轩冕巨公不得自适于林泉而托兴笔墨,以当卧游”。反对“用之图利”,认为“六法中原以为气韵为先”。他还把“气韵”解释为“有气则有韵,无气则板呆矣”。主张“景界要新”,“落笔要旧”。主张了“用古人之规矩格法”。他还谈到,一个画家“善文”、“善书”,对于提高绘画技巧有重大作用。
清代唐岱《晴峦春霭图》
1.气韵
六法之难,气韵为最。意居笔先,妙在画外。如音栖弦,如烟成霭。
天风泠泠,水波濊濊。体物周流,无小无大。读万卷书,庶几心会。
2.神妙
云蒸龙变,春交树花。造化在我,心耶手耶?驱役众美,不名一家。
工似工意,尔众无哗。偶然得之,夫何可加?学徒皓首,茫无津涯。
3.高古
即之不得,思之不至。寓目得心,旋取旋弃。翻金仙书,搨石鼓字。
古雪四山,充塞无地。羲皇上人,或知其意。既无能名,谁泄其秘?
4.苍润
妙法既臻,菁华日振。气厚则苍,神和乃润。不丰而腴,不刻而俊。
山雨洒衣,空翠黏鬓。介乎迹象,尚非精进;如松之阴,匠心斯印。
5.沉雄
目极万里,心游大荒。魄力破地,天为之昂。括之无遗,恢之弥张。
名将临敌,骏马勒缰。诗曰魏武,书曰真卿。虽不能至,夫亦可方。
6.冲和
暮春晚霁,赪霞日消。风雨虚铎,籁过洞箫。三爵油油,毋餔其糟。
举之可见,求之已遥。得非力致,失因意骄。加彼五味,其法维调。
7.澹远
白云在空,好风不收。瑶琴罢挥,寒漪细流。偶尔坐对,啸歌悠悠。
遇简以静,若疾乍瘳。望之心移,即之销忧。于诗为陶,于时为秋。
8.朴拙
大巧若拙,归朴返真。草衣卉服,如三代人。相遇殊野,相言弥亲。
寓显于晦,寄心于身。譬彼冬严,乃和于春。知雄守雌,聚精会神。
9.超脱
腕有古人,机无留停。意趣高妙,纵其性灵。峨峨天宫,严严仙扃。
置身空虚,谁为户庭。遇物自肖,设象自形。纵意恣肆,如尘冥冥。
10.奇辟
造境无难,驱毫维艰。犹之理径,繁芜用删。苦思内敛,幽况外颁。
极其神妙,天为破悭。洞天清閟,蓬壶幽闲。以手扣扉,砉然启关。
11.纵横
积法成弊,舍法大好。匪夷所思,势不可了。曰一笔耕,况一笔扫。
天地古今,出之怀抱。游戏拾得,终不可保。是有真宰,而敢草草。
12.淋漓
风驰雨骤,不可求思。苍苍茫茫,我摄得之。兴尽而返,贪则神疲。
毋使墨饱,而令笔饥。酒香勃郁,书味华滋。此时一挥,乐不可支。
13.荒寒
边幅不修,精采无既。粗服乱头,有名士气。野水纵横,乱山荒蔚。
蒹葭苍苍,白露晞未。洗其铅华,卓尔名贵。佳茗留甘,谏果回味。
14.清旷
皓月高台,清光大来。眠琴在膝,飞香满怀。冲霄之鹤,映水之梅。
意所未设,笔为之开。可以药俗,可以增才。局促瑟缩,胡为也哉!
15.性灵
耳目既饫,心手有喜。天倪所动,妙不能已。自本自根,亦经亦史。
浅窥若成,深探匪止。听其自然。法为之死。譬之诗歌,沧浪孺子。
16.圆浑
盘以喻地,笠以写天。万象远视,遇方成圆。画亦造化,理无二焉。
圆斯气裕,浑则神全。和光熙融,物华娟妍。欲造苍润,斯途其先。
17.幽邃
山不在高,惟深则幽。林不在茂,惟健乃修。毋理不足,而境是求。
毋貌有余,而笔不遒。息之深深,体之休休。脱有未得,扩之以游。
18.明净
虚亭枕流,荷花当秋。紫花的的,碧潭悠悠。美人明装,载桡兰舟。
目送心艳,神留于幽。净与花竞,明争水浮。施朱傅粉,徒招众羞。
19.健拔
剑拔弩张,书家所诮。纵笔快意,画亦不妙。体足用充,神警骨峭。
轩然而来,凭虚长啸。大往固难,细入尤要。颊上三毫,裴楷乃笑。
20.简洁
厚不因多,薄不因少。旨哉斯言,朗若天晓。务简先繁,欲洁去小。
人方辞费,我一笔了。喻妙于微,游物之表。夫谁则之?不鸣之鸟。
21.精谨
石建奏事,书马误四。谨则有余,精则未至。了然于胸,殚神竭智。
富于千篇,贫于一字。慎之思之,然后位置。使寸管中,有千古寄。
22.俊爽
如逢真人,云中依稀。如相骏马,毛骨权奇。未尽谛视,先生光辉。
气偕韵出,理将妙归。名花午放,彩鸾朝飞。一涉想象,皆成滞机。
23.空灵
栩栩欲动,落落不群。空兮灵兮,元气絪缊。骨疏神密。外合中分。
自饶韵致,非关烟云。香销炉中,不火而熏。鸡鸣桑颠,清扬远闻。
24.韵秀
间架是立,韶秀始基。如济墨海,此为之涯,媚因韶误,嫩为秀岐。
但抱妍骨,休憎面媸。有如艳女,有如佳儿。非不可爱,大雅其嗤。
清代弘仁《黃海松石图》
15、石涛:《石涛画语录》
朱道济,号苦瓜,重写生,写自然,反对一味师古,以山水、花卉为妙。
主论山水画创作
(1)提出并论述了“一画说”
A肯定了用线在中国画造型中的基础地位,间接说明了绘画与中国书法密切关系;
B同道家思想相似,有“形而下”的技法意义及形而上的哲学思考。既虚又实,实处为具体笔墨,一画并非指一笔、一点,是具有集合特征,代表意义的线条,虚指精神根本,以宇宙生成论为比喻,说一画是艺术之始,可比天地之元气,绘画创作论的立法之本;
清代石涛《设色云山图》
(2)论证了法与化的关系,提倡借古开今,反对泥古不化;法是约定俗成的规则、范畴,化是法德变通。“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
(3)提倡以造化为师,蒙养生活,搜尽奇峰打草稿,将自然内化,体现主观感受。
(4)追求绘画艺术的物我交融,赋形式于意义,寓精神于物象;
(5)重视笔墨技艺的表现,具有本体论意义,注重绘画的表现技巧。
清代石涛《四边水色图》
16、郑板桥:
工诗词,善书画,长于兰竹,脱尽时习《郑板桥集》
(1)继承了传统的形神认识,以神为主,不求“真相”求真魂;
(2)反对借口写意不求神似的画风,认为先工而后写,先形而后神;
(3)绘画创作应胸有成竹,意在笔先(有成竹即有意在胸,无成竹即无条条框框),这两点应立足于造化为师,重生活修养,又熔冶情思;
(4)敢于创新,不生搬硬套,古为今用。A师古应有选择,不惟古人为尊B学习古人不能囿于格法,学一般,撇一半;
(5)过于文人化,过于粗放求新,难免有碍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