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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浮华录(15)

2021-02-06 04:33:57


倾情一舞(未完)


 

傍晚时分,一队花枝招展的美娇娘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进唐军营地。

营地守卫瞧着一众花满楼的美女,个个都看直了眼,均道:“果然是花满楼里楼满花,花不醉人人自醉。啧啧,瞧瞧,那些小娘子一个个生得多可人儿,就连后面的小厮也是恁般清秀,你们瞧,后面那个长得象大食人的杂役,多俊俏!”

李世民领着手下文武官员亲自出营迎接,车帘轻动,一只碧玉嫩白的纤手轻轻挑起车帘,伴随着清幽的花香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有劳太子大驾了,婉清实不敢当。”莺声燕语中从车上下来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浅笑微吁,艳比牡丹,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只惊得一众大小官员与兵士个个凝神屏气呆若木鸡。

李世民颇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吟吟地随在牡丹仙子身后入营。尚婉清略略环视四周,一丝淡淡的哀怨从眉黛间滑过,心下幽幽叹息一声,那人竟是又未前来迎接自己,她去哪里了呢?

  

“可兄伤势尚未痊愈,需保重身体才是,切不可再饮酒!”子衣皱着眉夺过酒壶道。

“哈哈哈!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啊!竟然就这么不战而退!”

“可兄,军国大事非我等臣下可以任意猜测妄为的,既是贵国可汗的命令,可兄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潇兄说得轻巧!我的男儿有哪个不是战死沙场为荣?如今却是这般结局,难道我大果然兴盛无望么?”

子衣遗憾地摇了摇头,可达志失落地望着天边那抹即将消失的夕阳,喃喃道:“莫非我族日后果真落个败落西逃的下场么?潇兄,你之前讲的,都是真的么?”

“这个,在下曾向人习得一点卦相皮毛,百十年后,仅剩的部落将一路向西逃亡,在西方世界的不毛之地流浪迁徙,于四百年后攻占沙漠古都巴格达,开始信奉一种新的信仰,再过四百年后将到达一个叫君士坦丁堡的地方,。”

“君士坦丁堡?”

“是的,你们的后人将在那里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叫土耳其。所以可兄,无须气馁的。”

可达志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我的妻子才为我又添了一个儿子,还没有名字,以后,他就叫君士坦丁堡罢,我会嘱咐他把这个名字作为姓氏代代相传下去,只要我可达志的子孙还有一个人,就永远不能忘记这个姓氏,直到我们的后人找到那块地方!”

子衣张了张嘴,难道后世建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人竟然是可达志的后人?那个啥,是自己的话指引人找到君士坦丁堡的?

 

“微臣潇子衣参见太子殿下!”

“子衣?”李世民一笑,将笔砚轻轻放好,起身道,“世民正要找子衣商议呢。”

“太子殿下,如今——”

“如今战事刚平,有许多善后军务嗜须处理,子衣在江南时一向甚为熟悉,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些琐事就有劳子衣了。来人!”

“殿下!子衣……”

“世民还有紧急军务,先走一步,详细情形待明日回了长安再行定夺!”李世民搭住子衣的手臂,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大步迈出帅帐。

“请主簿大人接纳。”一名侍从手捧着一叠文书恭敬地道。

子衣望着那叠文书,眉头已然皱紧——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天色转晚,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一个俊秀的身影指挑珠帘,洒然而入,轩然立定。

大帐内灯火通明,一排排华丽的屏风齐齐四列,一盏盏宫灯悬挂于帐上四壁,绮丽而柔和的灯火下,轻纱曼曼,如梦如幻,一个娇艳玉滴风采照人,姹紫嫣红美仑美奂的绝色佳人,盈盈起身,直走到那身影前,轻轻握了手,细细凝望。

那人已换了一身玉冠明袍,黑细的明眉下,丰神俊秀的面容上,一双清朗的眸子微微含笑,温润如玉,衬着一身冰心玉骨,轩昂生辉,风流倜傥的君子风度,直仿如那天上的一轮明月。就在这天上仙人降临凡尘的刹那,帐内四面的灯火都已黯然失色——自己请了那人来,只为能与她在这凡尘共舞一刻,了却夙愿心事。 


凝神罢,牡丹仙子轻启樱唇道:“子衣随我来。”

直走进那轻纱帐里,子衣道:“婉清小姐……”

“嘘……”婉清轻摁那人口唇,微一摇榛首,乃抱住了那人的胸怀,只依偎着子衣的脖颈,轻声道:“今晚之后婉清将封艺归隐,告别乐艺生涯。作为婉清最后一次献艺,婉清愿为子衣倾情一舞,只想给子衣一人看,这一次不要拒绝人家,好吗?”

子衣一震,婉清已然起身,子衣尚未开口,婉清握住她的手,曼步轻动,盈盈一笑:“子衣,请与婉清共为一舞。”

隐隐间,清清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已从屏风后传出,渐渐地,长笛、洞箫之音流出,伴着人祖黄帝手创的天地山河人之琴音,外方胡人之筝胡,弦弦扣心之琵琶,乐声四起,伊人凝眸一笑,口吐幽兰,天籁之音传来。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伊人衣裙轻飘,绕着子衣翩翩起舞,歌声清亮高昂,余音绕耳,仿如一只蝴蝶留恋于花丛间,又如凤凰金鸣翱翔云霄。

李世民怀着心事在营地里散步,才踱到婉清营帐附近,一侍从道:“禀太子殿下,前面便是尚小姐营帐,殿下可要小的去通报一声?”

李世民才要点头,却忽然听到有歌声传来,细细倾听了一刻,终是叹道:“我们走罢。” 

 

待高音渐消,耳边响起呢喃之声,盛装仙子那娇艳的面容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媚如三春明,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眉黛微动间情意绵绵,那歌声蕴含深情,一如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姑娘:

冉冉狐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子衣呆呆听罢,伊人幽怨的叹息飘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舞姿已是婉转惆怅,仿佛心有千千丝,百结千绕难理清,欲罢还休,欲离不舍,迂回环绕,只不论轻纱飘飞,那一双凝望着自己的眼哞里满是爱慕,满是无奈,满是哀伤,满是孤寂一人离去的怅然。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睎。

徒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歌声配着扣人心弦的奏乐,说不尽地哀伤凄婉,肝肠寸断,只让人泪湿衣襟。乐止曲罢,伊人两行清泪悄悄滑落,又轻轻念了一句:“明媚鲜妍能几时, 红消香断有谁怜?”

子衣心弦颤动,一时怔住,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怜惜地道:“婉清小姐才艺双全,天下之士皆渴慕,他日必可得一佳婿。”

“子衣如今还说这等话么?婉清可是不配子衣?”

“婉清小姐有若仙子降凡尘,在下岂敢妄攀。”

伊人含泪摇首道:“子衣心里果然无婉清半点么?”

子衣暗叹一声,咬牙硬声道:“子衣心里已有她人。”

伊人的身躯已在微微颤抖,如玉的肌肤因为刚刚的倾情献舞而微微发红,只娇艳如花的面容上早已是梨花带雨。“小姐!”莲儿从屏风后闪出,责备地望了子衣一眼,似在怪她丝毫不肯迁就婉清。

婉清掩住面容,轻轻拭去泪痕,乃低声道:“从此刻起,婉清正式结束歌艺生涯,再不会有世人看到婉清的歌舞——婉清如子衣一般,只想归隐。”

子衣满怀歉疚地深深一揖:“请婉清小姐原谅子衣,在下告辞。”

庆功晚宴。

  联军二十万兵马顷刻间土崩瓦解,大唐的外部威胁暂时解除,而国内李世民已正式立为太子,目下正是天策府众将扬眉吐气一展抱负的时候,是以,一干人等只喝得觥筹交错酩酊大醉。

  这大帐之内,李世民高坐在上位,两边依次坐着李靖、红拂夫妇,尉迟敬德、秦琼等一众武将,以及长孙无忌、子衣、房玄龄、杜如晦等一干文臣谋士。程咬金伤势尚未痊愈,李世民将他独置一席,只不肯让他饮酒,眼见众兄弟开怀畅饮,程咬金早馋得两眼冒光,奈何太子殿下的命令又不得不从,便有些急躁,嚷道:“我说殿下,如今我们全胜而归,尚小姐怎的不出来献个舞庆贺庆贺,只这些个舞娘有甚兴头?”

  李世民呵呵一笑:“你个咬金,定是酒馋的急了!众位爱卿稍安勿躁,我且去去就回。”李世民起了身,不经意地扫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微一顿首,李世民已然出了酒宴。

 

李世民一出帐,座下的诸将立时更加热闹起来,纷纷起身互相敬酒,程咬金早跳起来去抱临席的酒坛子。子衣坐于房玄龄身侧,他两人都不善饮酒,对着众人的轮番敬酒应接不暇,早被灌了数斗下去,立时红晕上脸,便有些站立不稳。子衣倒还有些清醒,思量着要去末席罗老爷那里问问洛阳情形。

  今日酒宴伊始,竟上来几位洛阳及长安的富豪大家前来贺喜,更不曾想这里面竟有罗红玉的父亲在,细细听来,却是国内的豪门大户听闻朝廷决心与一战,遂向朝廷捐赠了大量钱粮布帛,其中尤以洛阳长安的富豪最为忠义,是以今晚酒宴,李世民特意将这几位富商大贾请了来一同庆贺。

  子衣瞅了个空挡,便要拔脚溜下席去,却被长孙无忌一把揪住:“潇大人,还未与我等同饮,怎的就走?无忌可是要翻脸了。”

  子衣早已是喝得双颊含晕,闻言忙道:“长孙大人,子衣实是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一下……”

  “潇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兵退,于我大唐乃是天大的喜事,此事不贺,还有何事可贺?咱们大伙儿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你们说是不是?”一名武将高声道。

  众人轰然应诺,房玄龄才被人拽着饮下几大盏,歇了口气,道:“我说,我说诸位…将军,这敬完后,能喝的喝个痛快,不能喝的就适可而止罢。”

  尉迟敬德嘿嘿笑道:“老房,你也休想逃掉!”

  离喧嚣的酒宴不远的一座大帐里,安静的灯火下,一个倾国倾城的牡丹仙子正提笔书写。

  “世人皆以为婉清小姐歌舞才艺独步天下,不料书法竟也如此了得!”一个英挺威严的身影拊掌赞道。

  “婉清见过太子殿下!”婉清盈盈一礼,李世民忙上前扶起。

  婉清微微含笑道:“殿下之誉婉清愧不敢当。殿下此时不在帐内与将士同饮,怎的有空来婉清此处?”

  “哈哈!众将士可都在等着婉清小姐呢。”

  婉清淡然低了头,语气轻柔地道:“多谢殿下邀约,只婉清已然退出乐艺生涯,还请殿下成全。”

  “退出?”李世民轩眉一扬,“莫非婉清小姐要归隐么?”

  婉清一笑,颔首不语,李世民怔然半刻,忽地连连哑笑道:“也罢也罢!既如此,世民自会尊重小姐的决定——日后,可愿与世民常见么?”

 

  子衣晃了几晃,又努力抬眼望去,那些个舞姿翩然的美女已全然看不清身影,眼前众人的笑颜也是模模糊糊,一手把盏一手执酒壶的长孙无忌似在说些什么,但头已是越发地昏重了,只不过又饮了三四盏,怎的如此倦乏,自己果真醉了么?

  子衣趔趄着退了两步,只觉手脚发软,似连酒盏都举不动了,咣当一声掉在酒桌上。长孙无忌笑道:“潇大人才饮了几盏便要摔杯子么?来人,还不快给潇大人换盏!”

  另一边,李靖被一群年轻武将团团围住敬酒,挡也挡不住,红拂只得命人备了茶水湿巾候着,正担忧地望着自家夫君,突然听到对面一阵吵嚷,夹杂着酒盏碰撞声,一眼望见人群中面颊红艳赛若桃花的子衣,立时吃了一惊。心道子衣本是文弱之人,如今秦琼、李靖、张公谨等相熟之人皆被小将们围拢着,哪里脱得开身替他挡酒?房玄龄、杜如晦等已是自身难保,今晚他定是饮得多了。

  

红拂拨开众人,高声道:“你们这群猴崽子,有点礼数么?玄武门一战长孙大人保护殿下居功甚伟,如今逼退联军,又是长孙大人运筹谋划,你们这些小家伙,还不向我们未来的国舅大人敬酒么?”

  一众小将原本是有人起哄才一齐跟着过来敬酒,如今听红拂大姐一番教训,当下轰然称是,俱都转了头抢过长孙无忌手中的酒壶,一个个忙着与他共饮。红拂趁机扶起子衣,见他果然醉得深了,连话都讲不清楚,疼惜地道:“若是君然小姐看到你这般模样,还不要心疼死么?”忙唤了两个女兵过来,将子衣扶回营帐去。

 

  婉清望着李世民,嫣然道:“殿下未来乃是,婉清只是一小女子,岂敢妄为?平淡从容当更合婉清之意。”

  “婉清小姐,”李世民盯住她,缓缓道,“世民不才,敢问小姐可愿属意世民一二否?”

  婉清正低了头吹茶,闻言微微一停,幽远地道:“殿下厚意,小女子承受不起,婉清已然心定。”

  “如此——”李世民起身踱了两步,念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婉清纤指微抖,转瞬一笑,轻轻放了茶盏,不动声色地道:“殿下如何念起木兰辞来?”

  李世民也意味深长地笑道:“婉清小姐日后便可知晓。还望小姐推迟决定——世民必会善待小姐。”

  婉清眼瞧着李世民告辞离去,蹙起了一双弯月新眉。

 

  两个女兵才将子衣扶进营帐,便有一面容黝黑的小厮端了水跟进来,哑声道:“有劳两位姐姐了,小的会好好照顾潇大人,两位姐姐请便就是。”

  两个女兵忙点头称谢离去。那小厮将子衣扶坐于塌上,又取了茶水慢慢喂给她喝。子衣只觉浑身有气无力,眼皮已是十分地沉重,头脑昏昏很是倦乏,迷糊中仿佛有人在耳边温柔地说唤着呆子,口唇触碰到凉凉的茶水,似是十分地惬意,便多饮了几口,渐渐清醒了些。鼻息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子衣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伊人正拢了自己喂茶,挣扎着道:“君…然,快…离开……”

  君然知子衣向来不善饮酒,生怕子衣今日被众人灌得狠了,早和方华暗里在此候了多时,如今见子衣此番模样回来,立时心疼得紧,却又听子衣这般说话,不由心下一紧,有什么不妥么?“呆子,可是有事么?”

 

  子衣勉力试着张了张眼睛,终是沉入昏睡中。君然欲再唤子衣,却听到“唧唧唧”的蟋蟀声,接连快速传来三次,那是帐外暗中放哨的方华与自己约好的暗号:有人走近了。

  君然迅速扶子衣躺下,自己一弯身,躲进了子衣床下。

   

营帐处门帘轻动, 似是进来两人, 君然在床下听得脚步声渐近,不由有些紧张。

  

  那莺声燕语传来,君然稍稍心安,原来是婉清小姐,只是,这么晚了,她还来找子衣——君然暗叹一声,呆子,又是你的桃花债么?

  婉清唤了两声,不见子衣回应,轻抚了抚子衣晕红的面容,皱了眉道:“怎的饮了这么多酒?莲儿,你去端些醒酒汤来。”

  莲儿应声出帐而去,婉清瞧子衣身上未盖薄被, 便轻轻铺开为她覆在身上,方端坐在塌上凝望着那人。这人的面容仍是那般俊秀柔和,只比洛阳初见时少了一丝忧郁——终究,那姑娘为她解开了这心结,她想必也同样欢喜着眼前这人罢?只解开她心结的人,若是自己该有多好!

  婉清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来,自己只看中了这一人,也只有这一人的那份纯净与温厚才配得起自己的红颜托付,只可惜,自己来迟了一步,这人已有了心上人。纵使自己的归隐,也抹不去对她的一丝丝牵挂,李世民近乎直白的表露让自己心惊肉跳,他果然知晓了这人的身份,他打算如何对她呢?自己赶过来本欲提醒于她,哪知她却睡得象个孩子一样。婉清莞尔一笑,纤手抚平了那人紧皱的眉头,她果然是很可爱呢。

  “喂!你做什么!” 门帘响动,有人不高兴地劈头嚷道。

  婉清面上一红,收回了自己流连于那人面容上的手,起身讶然道:“蜜姬公主?”

  蜜姬快步上前,瞧了婉清一眼,便去推塌上的子衣:“子衣!子衣!你醒醒啊,我是蜜姬!”蜜姬摇了几下,仍不见子衣醒转,咬牙道,“尚婉清,你把子衣怎么了?”

  婉清一笑,不置可否地戏谑道:“我能把子衣怎么样?”

  蜜姬涨红了脸,不服气地道:“那你干吗占子衣便宜?”

  君然在床下忽听蜜姬之言,当下咬紧了贝齿,一丝苦涩的感觉涌入心田,只攥紧了衣角。

  婉清亦是一怔,想起自己刚刚失神地轻抚子衣面容的情形,登时红晕又深了一层,却轻咳一声,反问道:“我有么?”继而上下打量了蜜姬一番,见蜜姬一身花满楼杂役装扮,恍然大悟似地笑道,“婉清还当是蜜姬公主来我花满楼作客——不曾想,原是来偷偷探望子衣的!”

  “你管得着吗?”蜜姬摸了摸子衣额头,见并未发烧,知是饮酒上头引起的面颊带红,这才安下心来,遂与婉清斗起了嘴,嘟哝道,“自己明明在人家脸上摸来摸去,还不承认占便宜!”

  婉清失笑道:“那你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蜜姬公主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本公主高兴,你管不着!”

  婉清饶有兴趣地望着蜜姬,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花满楼,婉清自然管不到。只是,这里似乎也不是蜜姬公主该来的地方罢?”

  “我来庆贺大唐国击退外敌,不行么?”

  “来庆贺?”婉清月眉一扬,“就公主这身杂役装扮?只怕,公主也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罢?”

  “哼,我喜欢!”

  两人正斗嘴间,营帐门帘飘动,一个人影突然闪进帐内,二人立时吃了一惊。

  

  “谁?”蜜姬拔出匕首警觉地喝道。

  “是你们?”那人影也吃了一惊,却又急急问道,“子衣呢?”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察看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子衣。

  “秀芳公主?”婉清和蜜姬这才看清,那人影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秀芳,当下十分意外,禁不住齐声惊道,连带着床下的君然也吃了一惊。 

 

 男装的秀芳仍是这般英姿飒爽,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面容上,掩饰不住她那满是焦虑、疲惫与内疚的神色。“子衣…子衣……”秀芳轻唤两声,眼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面前,那颗苦涩的心终于得到一点慰籍,一行热泪悄悄滑落脸庞,子衣,你能原谅秀芳么?秀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子衣!

 

  “喂!你也要占子衣便宜么?”蜜姬见秀芳低下头去,越凑越近,几乎要碰到子衣的唇,终忍不住扯住她嚷道。

 

  婉清见秀芳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拭了面颊,心下暗叹一声,轻轻道:“秀芳公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秀芳沉静地望了望营帐门帘处,低声道:“子衣口中的酒里,有蒙汗药味。”

  屋内几人同时一惊,君然在床下早揪紧了心,难怪呆子要自己离开,原来,果然是有不妥之处。

  婉清惊疑地道:“难道……”

  蜜姬皱了眉:“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立刻架了子衣走!”

  秀芳点头道:“只能如此!”

  三人立时动手掀去子衣身上薄被,欲将子衣扶起,丝毫未注意到床上垂下的布幔已被挑起一角——正在这时,营帐外有人高声喊道:“潇老弟!太子殿下!”

  营帐内几人立时花容失色,君然无奈地放下了布幔,婉清、蜜姬和秀芳齐声惊道:“糟了!”

  蜜姬慌道:“不好了,不能让李世民看见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躲躲!”转身就往营帐外跑去,却被婉清一把扯住:“我的好公主,出去不就撞上了么?”

  秀芳沉声道:“快躲床下去!快!”

  君然一怔,秀芳和婉请已扯着蜜姬一起钻进了子衣床下。



众美出逃(未完)


  

四位美人齐齐怔了怔,惊诧地面面相觑,只听得营帐外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三人互相对望一眼,便再也顾不得,一起钻进床下。

“太子殿下,潇老弟!”程咬金与房玄龄互相搀扶着趔趔趄趄跌进帐内。

“咦,人呢?”房玄龄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起了身, 醉眼朦胧地道。

“老房,你还真是不中用,他俩这不是在床上躺着嘛!”程咬金也爬起来笑话道。

“你个老程,你才不中用,这床上明明只躺了子衣一个人!子衣,子衣!”房玄龄走到子衣床前,跌坐在塌侧的椅子内,只伸了手摇着子衣的臂膀。

“潇老弟睡的可真熟,看样子今晚上他醉得狠了。殿下呢?殿下出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他在老弟这里呢。老弟,喂,老弟,醒醒!哎哟!”程咬金摸着床沿便往下坐,不料一屁股坐空,直跌坐到地上,疼得叫了一声。

“哈哈哈!你个老程!”

众美在床下闻得酒气冲天,禁不住都皱起了眉,蜜姬小声咕哝道:“两个醉鬼!”

“谁说我是醉鬼?”程咬金扶着床沿站起来,瞪着房玄岭道,“老房,我可没醉!你这是在做什么?”

众美唬了一跳,一齐瞧向蜜姬,蜜姬吐了吐舌头。 

房玄龄一面捋了衣袖,一面将子衣的手腕放端正,道:“我给子衣把把脉,瞧瞧他有没有伤了酒。”

众人一惊,俱都紧张起来。程咬金哈哈大笑:“我说老房,你装什么蒜?你个文人,还懂歧黄之术?”

房玄龄醉意朦胧地搭上子衣的寸关尺,傲然道:“文人怎么了?古往今来所有的鸿儒巨博,哪个不读《素问》、《灵枢》、《金匮要略》?”

“呸!俺才不信,你们文官净会吹牛——” 程咬金正在嘲讽,却见房玄龄突地缩了手,一脸骇然之色,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赶忙问道,“老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老弟他真病了?”

床下众美暗中齐齐叫糟,子衣的身份果然被房玄龄识破了。

房玄龄胸口怦怦直跳,酒也醒了大半,愣怔了片刻,兀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一定是我弄错了!”

“什么不可能?什么弄错了?你快点说呀,老弟他怎么了?”程咬金急道。 

  

房玄龄慢慢坐回椅内,再次凝重地伸手搭向子衣的脉搏,不消一刻便颤抖着离开子衣的手腕处,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的人儿,喃喃道:“她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潇子衣,这个令所有男人都黯然失色的绝世公子,他的风华甚至掩过了李世民的龙凤神采,而这样的人,竟是一个女子!只是,他为什么被下了药,又是何人所下?莫非还有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么?

程咬金见房玄龄脸上面色数变,急道:“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了?”

房玄龄将子衣的手臂重又放好,缓缓道:“她很好。”

“那俺就放心了,你又耍了我一次,害得俺白担心半天!”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才踱了两步,却见程咬金坐在床沿上瞧着子衣发愣,遂道:“咬金,你做什么呢?”

“老房,你过来!”程咬金招了招手,啧着嘴道,“你瞧,潇老弟醉酒后,脸上那两朵红晕真好看,看着比那花满楼的姑娘不知要让人动心多少倍!”

床下四美吃了一惊,苦涩地对望一眼,个个从彼此眼中瞧见了无奈。房玄龄黑了脸,喝道:“程胖子,你喝多了!这等话也说得出来!”

程咬金笑嘻嘻起身道:“俺只不过夸夸罢了。”四下瞧了瞧,见帐内一片寂静无声,遂又压低声音道,“今天趁着这帐内只有我两人,俺跟你说句实话,平日里,俺就瞧着老弟比那天下的女子都好看不知多少倍呢。幸而他不是女子,否则,不说俺这个色鬼,就是太子殿下,只怕会第一个不放过他呢。”

房玄龄一惊,心里顿时明白七八分,却内里也愈发地乱成一团,只推着程咬金往外走:“快回前边喝酒去,莫要胡说了!”

程咬金嘟囔道:“怕什么,这里又没人,不会有人听到的——老弟,你好生睡着,俺去喝酒了!”

“房大人,程将军?”莲儿端着醒酒汤进得帐内,见他两人正向外走,讶然道,“二位大人可见过我家小姐?”

两人摇了摇头,程咬金笑道,“大家都在等着尚小姐的芳影呢。若是见了她,俺立刻请她去前面大帐内为众将士歌舞一曲。”

房玄龄道:“莲儿姑娘还是去别处找找罢。”

“什么?小姐不在这里?”莲儿赶忙放了汤碗,也随两人一起出了帐。

  听着外面已是了无声音了,床下四位美人都松了口气,遂准备钻出床下,却听得帐外又传来三声快速的“唧唧”声,君然低声道:“小心,又来人了!”

稍顷,门帘处有极轻的脚步声进来,四人屏声静气以待,那人似乎在子衣床前踌躇犹豫,又过了一会,“锵”地一声,似是匕首拔出刀鞘的声音,众美吃了一惊,只听来人叹息道:“潇子衣,你莫怪我,我不能让你阻了蓉妹未来的皇后之位!你若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子罢!”这声音正是长孙无忌!

床下秀芳即刻握刀转换身形,准备闪电般滑出床外救援子衣,君然、婉清和蜜姬已奋力顶向床塌,准备将床塌掀翻。

正在这时,一人在帐外高声呼道:“潇兄弟!”

长孙无忌刺向子衣的手立时顿了顿,赶忙将匕首收拢回袖内,已然滑出床下半身的秀芳也即刻缩了回去,一个身影甩了门帘,婷婷然进得帐内:“长孙大人不在大帐饮酒,怎的在此处陪子衣?”

长孙无忌一笑,若无其事地道:“潇大人久不出来,在下特意来看看是不是醉得深了。嫂夫人也是来看望子衣的么?”

红拂嫣然笑道:“正是。”随手端起桌上的醒酒汤喝了一口,见长孙无忌仍是面不改色地望着自己,遂道,“长孙大人只管去那边尽兴就是,子衣自有红拂来照看。”  

 

床下四人也松了口气,有红拂在这里,子衣今晚当无事了。长孙无忌拱手一揖:“有劳嫂夫人了,改日在下再来向子衣赔罪。”

“长孙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太子呢?”又一个身影闯进子衣帐内,正面迎上了欲离去的长孙无忌。

“无忌见过阿黛莎公主。太子殿下正接见前使者可达志,还望公主稍等片刻。”

“哦?” 阿黛莎扫了一眼,讶然道,“潇子衣?他怎么了?”

长孙无忌回道:“潇大人醉了酒。公主这边请!”

阿黛莎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正在喂子衣醒酒汤的红拂,随着长孙无忌出了子衣营帐。

红拂望着长孙无忌离去的身影,禁不住皱起了眉。长孙无忌今晚明摆着是在灌子衣酒醉,刚刚进帐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只那眼睛里却含着一股杀气,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的眼睛里并无恨意,当与子衣无仇,是因何起了杀心呢?

“禀张将军!李将军喝多了酒,醉倒在酒宴上了。”在子衣床前踌躇良久的红拂忽听属下有人报来,吃了一惊,赶忙出帐而去。

 

四人在床下待了许久,早就腿酸脚麻,蜜姬也耐不得,见外面已无人声,不耐地道:“我出去看看。”

蜜姬刚从床下爬出来,便听到接连三次快速的“唧唧”声,当下叫苦不迭,只得又匆匆爬回去。才进得床下,门帘轻响,已有人无声无息地进来了,四人大气也不敢出,正猜测间,忽地一阵风响,床幔被人大力掀开,床下四位美人立刻暴露在来人面前——竟是阿黛莎公主,众人面面相对,一时都怔在那里。

原来,蜜姬钻回床下的动作慢了些,阿黛莎进了营帐,仍见床幔晃动,下面隐约有一双女人的绣花鞋,不禁心下生疑,遂猛地掀开了床幔,却原来下面藏着四位美人——这人果真是艳福不浅!阿黛莎冷“哼”了一声。

在床幔掀开的瞬间,秀芳当即用宝剑抵住了她的喉咙,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蜜姬早拿匕首逼在阿黛莎心口,嚷道:“她是人,我随商队从塞外回大唐的时候,在沙漠里见过她!”

阿黛莎扫了一眼,那位洛阳花魁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而那个一脸黑粉的卓君然静静地望着她颔首道:“阿黛莎公主好。”

阿黛莎瞧了瞧面前的剑锋和匕首,起身嘲讽道:“真是没想到,如今身在中土的四位绝色美人,居然藏在床下面!”

蜜姬撇了撇嘴:“要你管!”

忽然,蟋蟀的“唧唧”声传来,床下四位美人立时紧张起来,道:“又来人了,快!”

阿黛莎一怔,那四位美人已缩回床下,床幔也被她们再次放下——她刚刚离开时就觉得这里气氛不对,那长孙无忌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慌乱,而潇子衣一直躺在这里纹丝不动,他就睡得这么死么?是以,自己特地甩开长孙无忌又跑回来察看,不料竟然发现这种事!这几个人,究竟在躲谁呢?为何今晚潇子衣帐内会有这么多人? 

“子衣!阿黛莎公主?”

“罗红玉小姐!”阿黛莎烟眉一扬,笑道,“今晚可果然是热闹。”

“公主怎会在这里?子衣可是醉得狠么?”

“罗小姐又因何会在这里?”

“我随爹爹一起来长安接受太子殿下的接见。刚刚听爹爹说子衣喝醉了,我,我来看看她。”红玉面上不禁染了一层胭脂,却终是怡然一笑,坐在塌侧察看子衣情形。

“居然都聚齐了!只怕有好戏看了!”

红玉正抚着子衣的额头,忽听阿黛莎喃喃自语,遂留了心,言道:“公主此话何解?”

阿黛莎摇头道:“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罗小姐可想见故人?

  

“故人?”

“末将王猛拜见太子殿下!”帐外有人高声道。

“李世民?他果然来了!好戏开场了!罗小姐,快,我们藏到床下去! 正好也见一见故人!”

方华在子衣帐外暗处草丛里伏着,早已是心乱如麻手脚发凉,眼见着一个个人影进去,却少有出来的人,卓小姐是否已经暴露了?为何大家都不见出来呢?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她根本没有机会进去察看,只见子衣帐里人来人往,似是热闹非凡,莫非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正焦虑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子衣营帐外,那不是王猛么?方华一阵惊喜。

王猛上前几步,迎着篝火处闪动的人影,高声禀道:“末将王猛拜见太子殿下!”声如洪钟,铿锵有力。方华暗暗点头,知他是在提醒帐内诸人。

 

红玉甫一进去便立时惊得失语,万没料到子衣床下竟已藏了四位美人!原本这床下空间倒还算富足,如今又进来两位,便甚是拥挤,君然与婉清自是被挤得苦不堪言,蜜姬等人也是受不住,遂在床下气恼地相互推推搡搡,一时间闹成一团。

蜜姬怒道:“没瞧见这里挤么?你二人为何不换别处躲藏?”

阿黛莎咬了牙道:“这床是你家的么?如何你藏得我们就藏不得?”

婉清好不容易稳住被挤得几乎向后倾倒的身形,没好气道:“几位大小姐,再挤下去床都要翻了,莫若我们直接出去见李世民罢了。”

君然担忧地望了望床下挤成一团的众位美人,低声道:“诸位且忍一忍,看李世民如何打算。”

“嘘!你们再嚷嚷,小心被发现了只怕一个都走不掉!”秀芳两手分别捂了蜜姬和阿黛莎两人的唇,皱了眉细听外面的动静。

 

李世民略略一惊,目光扫过王猛身后子衣营帐的门帘,见那里直直垂下纹丝不动, 洒然笑道:“快快请起。”

“禀太子殿下,张将军命末将前来告罪,李将军现下酒醉已深,恐有失礼,未能再陪殿下及诸将庆宴,已先行告退!”

李世民呵呵一笑,平和地挥了挥手,王猛随即辞谢转身复命去了。

李世民在篝火旁立了一会儿,身后长孙无忌表情复杂地望着王猛的身影远去,又悄悄溜了一眼李世民,却望见那人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映着篝火分外的明晰,心下一沉,那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世民有意无意地扫了眼身后几人,语气轻淡地道:“我们进去罢。”

 

有几个男子的脚步声进来了。床下六美立时噤声屏气,细细倾听。

“子衣,子衣!”李世民轻唤两声。

“殿下,潇大人服了药已然熟睡。” 

  

李世民微一皱眉,长孙无忌忙接着道:“按殿下吩咐,下药极轻,只会让潇大人沉睡到长安。”

李世民双手负后,在子衣床前踱了两步,长孙无忌小心地道:“臣等先行退下了。”

“长孙无忌!”李世民面带愠色,低声喝道。

“无忌在。”长孙无忌慌忙应声。

“你当本王果真如此龌龊么!”

“无忌不敢!”

“本王既要纳子衣为妃,自当颁书天下,岂会行此不耻之事?”

众美吃了一惊,李世民果然已知晓子衣身份!蜜姬和红玉几未惊呼出声,只赶忙捂紧自己的嘴巴。君然与婉清相对苦笑无言,阿黛莎则已呆住,虽被秀芳死死捂住,仍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身边诸美,似想求证自己刚刚是否听错了:子衣难不成是女的?

“无忌知罪,殿下深明大义。”

李世民轻叹一声:“趁今夜诸将欢饮子衣熟睡,尔等即刻启程将她送入天策府。”

“是。”

李世民扫了一眼躬身低头的长孙无忌,淡然道:“我大唐既可容得下两位太子正妃,日后自也可容得下东西两宫皇后。无忌,今夜之事就交由你亲手去办,本王要子衣半根毫毛都不可少。”

长孙无忌心头一凛,忙应声接了。那人既然要自己亲手办理,自是摆明了要告诉自己,若子衣有任何差池,则必是自己所为!罢了,听天由命罢。

李世民转身望着熟睡中的子衣,忧心道:“卓君然可有消息?”

床下众美立时将目光转向君然,君然秀容依旧淡定,只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火竹。

那两个贴身武士愧声回道:“禀殿下,尚未寻到。”

“也罢,本王自有法子让她绝了念头。其她几人如何?”

“大食商队进城后入住万国驿馆,一直未曾入宫朝见圣上,蜜姬公主入城前便已失去踪影,现正在找寻。另有钱府公子钱林暗中随罗府一起来长安,当是为钱家的案子来寻潇大人帮助。”

“哦,钱家的案子如何了?”

“洛阳令尹为子报仇心切,捉了几名人,一口咬定欧阳府里通敌国刺探洛阳军情,已上报至长安要将欧阳父子问斩,并将欧阳府家产全数抄没充公。因钱府与欧阳府有姻亲,钱员外也已下狱审问。”

李世民一笑:“无忌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沉吟道:“欧阳府在洛阳欺男霸女,早已是怨声载道,那家的不肖子更是地痞恶霸一个,如今娶了钱雨琴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也不懂怜惜,却日日在烟花柳巷鬼混,为了个青楼歌妓争风斗气,与令尹公子大打出手,以至弄出人命来,更害得自家家破人亡,倒也是报应。只洛阳令尹虽为洛阳城除去一害,然其公报私仇之心,于情可原,于理不容!” 

李世民微微颔首:“问斩一事准了!令尹之事暂且不提,待日后寻个不是再罢了他罢。至于钱府——”李世民轻柔一笑,“就留给子衣做人情罢。”  

 

床下众美已听得面面相觑,原来各人都在天策府的监控之下,更未料,洛阳城里竟已发生此等事情,可怜那钱小姐年纪轻轻便要守寡了,家财已全数充公,现下又有数月身孕,日后可如何度日?

“娘子关可有动静?”

“回殿下,秀宁公主与柴公一直配合我军,只日前传来消息,安阳公主不知去向。”

李世民叹息道:“一事已了,她再来又能如何呢?”

“殿下,您该去前边与诸将共饮了,大家可是等得久了,阿黛莎公主也在找您。”

“也罢,你们也起程罢。”

长孙无忌忙躬身相送,耳边却听得那人一句极轻的呢喃笑语:“你再遮掩究竟还是女儿家,这闺房里可是脂粉气浓些。”(汗,床下藏了六个美人,脂粉气能不重吗?)长孙无忌一怔,那人已离了床塌向外走去。

 

众美听得李世民出去,过了一会儿,头顶塌上有挪动之声,当是长孙无忌吩咐几名侍卫将子衣抬到担架上。众人相互对望一眼,秀芳使了眼色要大家切勿轻举妄动。

方华在外面瞧见长孙无忌带人抬着一副担架,后送入一辆马车中,心下甚急,不知里面到底发声了何事,也未敢暴露行藏,只耐着性子待一行人走远,这才跃出藏身处,急急掀了子衣营帐门帘,却听“咚”地一声,子衣床塌已被掀翻在地,底下挤挤抗抗站起六位美人,禁不住呆了一呆——难怪只见人进不见人出,莫非都躲在这床下么?

六位美人在床下藏了这么许久,那里面又黑又热,再加上拥挤不堪,一个个都已是腰酸腿乏香汗淋漓,如今得了机会,便一齐往床外爬去,结果却是谁也动不得,众人如何耐得?挤挤抗抗中竟一举顶翻了床塌。

君然躲得最久,也被挤在最里面,如今站起身便有些头昏眼黑,禁不住身形晃了几晃,红玉赶忙扶了她道:“君然小姐,可要紧么?”

婉清忙着拿帕子拭去额上的香汗,那边厢蜜姬已与阿黛莎吵将起来:“你挤得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本公主除了子衣,可不习惯跟别人这么近乎!”

阿黛莎一笑:“子衣?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见李世民,告诉他你们都在这里,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只怕你没命出去!”秀芳冷声道。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们紧张什么?”阿黛莎耸耸肩,“怎么说子衣也算我和阿瑜的朋友,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因何会突然去而复返?”

“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不信也罢,反正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本公主也不明白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群女人竟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阿黛莎公主,君然只知道,子衣是君然今生想要厮守终生的人,至于她是男是女,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君然语气柔婉地回答道。

“你真的要这么一直走下去,绝不回头?”

“君然从不后悔!”

“好!算你有胆气!我们族里那些死了丈夫的寡妇,也有很多在一起对食的,我还没见过象你这样自愿选择对食的!” 

  

众美人惊诧地望了望阿黛莎,阿黛莎讥讽道:“怎么?意外了?哼,你们汉人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十足的伪君子!我们塞外人烟稀少,生存条件恶劣,男子出门打猎经常被虎狼野兽吞吃,或是被敌族部落所杀,他们的妻子不肯再嫁能选择对食,便已是十分的高尚了,值得受到众人的尊敬。哪象你们汉人,又不许改嫁,又不许对食,不把女人折磨死就决不罢休!果然十足一个变态民族!女人也有女人的尊严,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卓君然,这就是我对你的建言——人活着是要顺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活,这样活出来的才是你自己!”

众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阿黛莎已大步跨出帐外,只留下一个嘲弄的笑容:“本公主先回长安了——与其你们在这里争吵,还不如赶快想个安全的法子救出那可怜的潇子衣罢!”

方华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她一见这些奇女子都在子衣帐内,立时心知不妙,赶忙与秀芳一起将掀翻的床塌摆正,又跑回营帐门口查探四周动静,此时见阿黛莎先行离去,遂道:“诸位小姐,还是快些散开的好,再过一会儿那酒宴散了,被人撞见可就糟了!”

蜜姬愣了愣神,婉清扯了她道:“蜜姬公主还是明日随花满楼的车队一起回长安罢。”

秀芳望着君然,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满是感伤,半晌,方郑重地道:“你们进长安后去太平公主府落脚罢,张霞一直在府里等着的。君然小姐,我欠你的,早晚会还了你!”

一丝酸涩涌上心口,君然叹息道:“秀芳公主……”

“君然小姐…不必多言……”秀芳低回的哑音绕过耳旁,她的人已如疾风般掠出帐外。

红玉望着秀芳身后飘荡的门帘,黯然摇了摇头,只握了君然的手叮嘱道:“红玉也需回爹爹那里了,以免李世民发现有异,我们到长安后再联系。君然小姐,千万保重!”

君然点头道:“我们都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