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精通异族语言,她从殿外婢女一跃成为与御前女官
工作特征:
钱多,假少;
福利多,睡眠少。
明明只想好好在御前当差,怎么却莫名其妙上了贼……啊不,龙床!
“皇上,我真的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官啊!
八月十四这天,沐容当中午的值。要未时到成舒殿——是以沐容很是不喜欢这一班,总觉得这时正该是睡午觉的点,这个时候若要交班,那就压根睡不了午觉。
当然,比起寅时就要各就各位的早班而言,让她不睡午觉简直是太善良了。
两列宫人齐齐地走在宫道上,全都微低着头,谁也不吭声。到了成舒殿外,在外候着的便和外面的换班,真正在近前服侍的则进殿去。
这条宫道沐容已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这一次却走得有些别扭。感觉鞋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还不小,一直在侧边划着。可宫里规矩森严,她又不能对着众人喊一句“劳驾等一下,我磕一下鞋。”
于是就先这么忍着了,好在虽然能觉出划脚,但划得也不厉害,且先忍着。
入殿间,门口守着的宦官照惯例告诉他们目下的“实况”:“瑞王正觐见;目下凌妃娘娘伴驾。”
前者无所谓,后者让沐容咬牙切齿。
按规矩,门槛高低,与主人的身份极有关系。所以这身为天子寝殿的成舒殿,门槛自然低不了。沐容抬腿间,脚底自有一松,落脚间脚都会往鞋里蹭一些,而就是这一蹭,让沐容陡觉一阵剧痛,几乎痛得眼前一白,失声就叫了出来。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就不受控制地跌在了地上。
殿里一片死寂,便是沐容这个在靳倾长大的人,也知道“御前失仪”意味着什么——若只是平日里的“御前”也还罢了,眼下可是当着瑞王的面,换句话说,就是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了。
更可恨的是还当着凌妃的面!最郁闷的事莫过于当着仇人的面出丑!
“沐容。”连皇帝的声音都不免有些沉了,沐容对上凌妃那如花笑靥,咬了咬牙,伏地一拜:“陛下恕罪,奴婢……”
果然是凌妃先开的口:“在御前时日也不短了,连路都走不稳吗?”
俩人早已是互看不顺眼,连皇帝都知道。所以沐容也没理她,低头不语,等着皇帝发话。
凌妃当众被她晾下了,自是不快,口气一厉,又道:“本宫问你话呢。”
皇帝笑看着沐容,有心想听听这沐容既和凌妃不和,但当着自己的面敢不敢说什么。
“走不稳也比娘娘跟螃蟹似的强。”沐容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说是“嘟囔”,其实是有意把声音说得不大不小,她心知自己这么一说,凌妃半听清半听不清必定得追问。
“什么?”凌妃黛眉轻挑。
“走不稳也比娘娘跟螃蟹似的强!”这回沐容提高了声音,一字字响亮亮地传入众人耳中。
什么啊?这回是皇帝觉得奇怪了,顺势还打量了身边坐着的凌妃一番:哪儿像螃蟹了。
沐容心里打着盘算,心说皇帝如是要为这“御前失仪”治她的罪,摔这一跤就足够了;但顶撞凌妃却未必会让她罪加一等,因为她二人的那点纠葛,皇帝知道得门儿清。
所以活得爽快最要紧。
“横行霸道。”沐容冷眼瞧着做了解释,“中秋时的大闸蟹,还是带黄的。”
“……”皇帝忍笑看着她,瑞王同样看着她,心说姑娘你饿了吧。
“这就是沐容?”瑞王笑问。
沐容一怔:这早有耳闻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而后,瑞王拿靳倾话问她:“明明已经走过了门槛,被什么绊倒了?”
沐容摇了摇头,如实回说:“没被绊倒,是鞋里进了东西,划着脚了。”
瑞王颔首,继而转回头去就向皇帝禀了一句话:“这不是她的错。”
——但除了沐容以外没人听得懂,沐容心说,殿下您忘了切换语言了吧?!
默了一默,沐容深知会多门语言的人在说话时偶尔会反应不过来,十分正常,便很尽职尽责地帮他翻译了:“殿下说不是奴婢的错。”
“……”瑞王听得传译,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拱手禀道:“是。”
“呵……”皇帝轻笑了一声,玩味地笑看向沐容,“怎么就不是你的错了?”
沐容则只好看向瑞王:是啊……怎么就不是我的错了?
“皇兄你看,臣弟早说过成舒殿的地太滑。这宫女方才在来的路上鞋上沾了水,才不小心滑到了。”
沐容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沐容想:我说过这话吗?!
旁的宫人想:来的一路上哪儿沾水了啊?!走的路都一样,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沾水了啊?!
皇帝淡瞧着瑞王,想法和那一众宫人差不多:怎么就她一个人沾水了啊?
不过本来也没想把沐容怎么着,多个理由当然更好。
“退下吧。”皇帝微一笑,“回房歇着去,扭了脚就传太医来。”
不理会凌妃的咬牙切齿,沐容施施然一拜:“诺,谢陛下。”
瑞王回过头,眉头轻挑着用靳倾话问她:“不谢我吗?”
沐容眉开眼笑:“多谢殿下!”
试着站起身,脚一动,鞋里那东西好像就又刺了一下,要疼哭又不敢哭,一步一拐地退出了殿。
鞋里这到底是什么啊?!
出了殿,她就想脱了鞋看看,但看着外面五步一个宫人,这么当众脱了看好像不怎么合适。
而且这还是成舒殿门口。
于是一路单腿蹦着往回走,不时有路过的宫人回过头来看她,沐容脸皮很厚地当不知道。
蹦了最多三十丈出去,忽觉腋下被人一架,沐容猛地回过头去,见了身后的人,一惊,就把脚放了下来,当下疼得又是一声惨呼:“啊!”
瑞王“嗤”地一笑,自然而然地扶上了她,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接着蹦。
清楚对方的身份,沐容没敢少规矩。虽是任由着瑞王送她回房而未作阻拦,但进了房门后,却是忍着脚伤一丝不苟地拜了下去:“多谢殿下。”
“没事。”瑞王忙伸手一搀,目光一抬恰落在案上,定睛一看,遂噙笑道,“你在读这个?”
沐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案头的那一本《汉书》上。
……其实是拿来练字用的。沐容心下默默念叨了一句,遂一点头:“是。”
“倒是鲜见女子读这些。”瑞王笑了起来,审视着她说,“看来你委实和皇兄说得一样有趣。”
沐容不吭声地受了这夸赞,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低头把那本《汉书》收了起来。案上还放着那本靳倾的词集,瑞王扫了一眼,道了句“这个本王也读过”——已有些没话找话的感觉。
沐容被脚上弄得觉得站着就痛苦,想赶紧叫医女来,可抬眼看看面前这亲王——她又不好给个亲王下逐客令。
于是蹦跶到榻边,自顾自地先除了鞋袜查看。瑞王见状,有一瞬的蹙眉,旋即笑意更深:当真是个不羁的性子,一个姑娘家,当着自己的面脱了鞋,一点顾忌也没有。
可这“姑娘家”不在意,他这当亲王的还是有点分寸为好。转身便要出门,走到门边,忽听得沐容惊意分明地呼了一声:“妈呀!”
好奇地回过头,又听她惊中增了两分怒地再呼一声:“人心险恶啊!”
瑞王心说,这怎么了,感慨什么呢?大彻大悟了?
便想提步走过去一探究竟,途中听得沐容语气中惊怒不变地再吼一声:“令人发指啊!”
瑞王一边探头去看,一边皱眉问她,“怎么了啊?”
“您看……”沐容泪汪汪地抬起头,委屈得和刚才出言怒骂时判若两人。
瑞王定睛一看,是她手里拿着的那只绣鞋侧面有一只绣花针,只露了一个指尖的头在外面,还是斜着扎的。怨不得她走了一路都没什么感觉,进殿间一个寸劲却伤了脚。
瑞王的头一个反应自是幸灾乐祸:“姑娘你……太粗心了。”
还道是她自己做完鞋忘了拔针。
沐容刚想回他一句“什么啊”,同时就已听他说:“不对……”
绣鞋看着虽然不旧,但也已经不新了,明显已穿过些日子,这针总不能是在鞋里待了这么多日都没被发现——谁也粗心不到这分儿上。
鞋里被血染得殷红点点,袜子上亦是。瑞王看着沐容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牙间颤抖着恨恨道:“树大招风啊!”
是被人算计了。
御前失仪,有人拿准了想让她吃这亏;就算没能要她的命——便如今日这般,她这伤也得让她好生再休息一阵子。
明明是旧伤刚好,这又不得不告假,隔三差五地不出现,若要“争宠”自然是没戏了。
瑞王凝神一笑:“被算计了?”
没想到沐容却是啐了一口:“呸!被狗咬了!”
……还真是半点口头的亏都不会吃啊。
御前的人很多,嫉妒她的不在少数。沐容一时拿不准这次是谁的算计,却是拿准了决计不让那人背地里笑。
以为她能就此在御前消失一阵子?偏不!
对付脚伤的方法多了去了——就凭她在靳倾的那个疯法,隔三差五地受伤,早习惯了。
当即找医女来看了,沐容冷着脸提了要求:“要止疼管用的药。”
医女愣了愣,温柔地劝她:“姑娘,光想着止疼可不行,止疼的药疗伤上总差些。”
“又没伤筋动骨,皮肉伤罢了,我慢慢养着便是。”沐容目光阴冷,“止疼为上。我还得去御前传译,误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威逼利诱,吓得医女大气都不敢出地给她开了方子。
于是愣是一天也没歇着。早上起来,敷了药,用布紧紧裹好——沐容大叹一声真是奢侈,长这么大头一次拿真丝的料子包伤口啊!
真丝就是透气性好。
鞋内靠近伤口一侧的地方垫了薄薄的棉花,软软的,不走太久便不怎么觉得疼。
沐容一边在房间中慢慢走着适应着,一边磨牙:“跟我斗,谁这么傻这么天真?洒家比汉子不差好吗?!”
耳闻门外语声渐多,知是当值的宫人们准备往成舒殿去了。
沐容神色悲壮地拉开门出去,扫了众人一眼便道:“我也准备好了。”
“……”
一阵安静,准备替她职的佩环讷讷道:“沐……沐容……我替你去吧。”
“用不着。”沐容大步径直往外走着,几乎看不出步子有什么不稳。一众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品秩高些的宦官做主道:“得,佩环你歇着吧,我一会儿跟冯大人回个话。”
怎么看都觉得沐容今天格外气势汹汹啊。
连沐容都觉得今日自己身上戾气好重,有一种要拎刀砍了仇家的错觉——虽然还不知道这仇家是谁。
这戾气导致皇帝见了她时都有一愣:怎么了这是?
“脚没事了?”皇帝问她。
一贯见了皇帝就软下来的沐容,此时在这种戾气的萦绕下多了两分生硬:“没大碍。”
皇帝默了一会儿,吩咐一旁的宦官道,“去添个垫子来。”
待那宦官取了垫子回来,又对她说:“坐吧。”
沐容气鼓鼓地坐下,敬业地拿起玄霜研墨。案桌对面的凌妃凝睇着她,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瞧沐姑娘昨天那一下摔的,怕是不轻吧?怎的不多歇歇?”
那事虽然不能怪到凌妃身上,但沐容现在心中正不快,大有一种“谁惹我我骂谁”的魄力。听得凌妃发问,毫不掩饰地冷睇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研墨:“多歇歇,不是让看奴婢不顺眼的人得意了?”
她这话说不上是针对凌妃,倒也是明摆着把凌妃一起骂进去的意思。当着皇帝的面,凌妃自是不能由着她这么说,黛眉一挑:“你说什么?”
“啪”,沐容手里的玄霜一搁,几滴墨汁从砚台里溅到桌上。她一成不变地又重复了那句话:“多歇歇不是让看奴婢不顺眼的人得意了?!”
沐容是成心激她,知道她这般的小心眼,被她这么一说必定心虚——但她可没指名道姓地骂她凌妃。
“啪”,这回是凌妃一掌击在案上:“贱婢!信口雌黄挑本宫的不是?御前还轮不着你搬弄是非!”
沐容无声一笑,复又执起玄霜继续研墨。适可而止便是,一直争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讲理。
皇帝则是打量着沐容的神色,看她冷着一张脸懒得和凌妃多说话的样子颇有两分傲气,又明摆着在忍着不多言,还未来得及开口,凌妃便又在旁斥道:“会几句靳倾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后面明显还有别的话,沐容却没给她说的机会,抬了抬眼皮:“姓沐。”
……火上浇油。
凌妃就没在宫人面前吃过这样的亏,面上一白,当即唤了人来:“来人!宫正司那边上次不是给她免了二十吗?今儿个给本宫打完了,看她再不长记性!”
“凌妃。”低沉一唤,这回出言的是皇帝。
皇帝轻抬了眼瞧着她:“她是朕御前的人,上次你罚她,可以说是她背着朕冒犯了你,故而不曾特意禀过;这次,朕就在这儿。”
轮不着你来动刑。
没说出来的这句话凌妃与沐容都明白。
凌妃不敢吭声,沐容也不说话。
这次,凌妃算是掐错了人。从前既没有人敢告状,也没有人敢把她逼到这个分上。是以沐容当着皇帝的面一步步迫她的时候,她就毫无防备,毫无经验地着了她的道。本是在皇帝面前一个样子,在旁人面前另一个样子——眼下……破功了……
“在朕面前都敢如此,在皇后那儿呢?”皇帝口气淡淡,在看出凌妃神色一动间,面色便黯了下去,“皇后不跟你计较,也不会跟朕告状,你到底还做了多少没规矩的事?”
撕了凌妃这张面具,沐容心中大感畅快,淡看着她,心底笑说:折腾我?忍字头上一把刀,我才不在自己心上插刀!
“冯敬德。”皇帝随口唤了一声,眉头轻蹙稍有不快。冯敬德连忙上前听命,下意识地扫了沐容和凌妃一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看皇帝面色阴沉,莫说侍驾已久的凌妃,就连沐容也瞧出来——凌妃这是要倒霉了。
眉眼带笑,沐容对着凌妃动了动嘴,道了一句:好运,慢走!
“陛下……”凌妃慌了神,不是因为当着皇帝的面斥了沐容,而是因为皇帝觉得她不敬皇后。
这是凌妃一直以来最不服,却又最没办法的一件事——皇后身体不好,莫说要争宠,便是连承宠也难,更不可能有孩子。任谁看来,这皇后被废都是迟早的事,一旦后位空下来,十有八九就该是她凌妃的。
凌妃自己心里却清楚,皇帝根本不会废后。
她不明白原因,也改变不了。如此一来,心中不忿多了,再仗着自己得宠,在皇后面前多有不敬。皇后却是个懒得同她计较的,又看皇帝喜欢她,不曾说过她半句不是。
结果居然是因为一个女官,揭出了这么件大事。
“臣妾万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凌妃惊惶不已地拜了下去,跪伏在地,犹能觉出皇帝看她时说不出的冷厉。
降位?褫夺封号?
沐容淡淡看着,心底又有些许好奇。心说这凌妃人生得漂亮,又得宠了这么多年,不知会怎么罚。暗自把嫔妃品秩自上而下背了下去,妃是从一品,往下是九嫔,其中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合称上三嫔,从二品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是下六嫔。
沐容看向皇帝,能直接降到修容然后再把封号削了不?
能日后再也不让她往上升了不?
要不罚个十年八年的俸禄也行啊,真金白银地扣下,这和那罚俸半年可不一样……
穷死她!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凌妃,也没有再看沐容,淡声向冯敬德道:“传旨下去,凌妃御前失仪,降正五品姬,封宫思过三个月,除昏定晨省不得外出。”
不知凌妃……凌姬心中是怎样的反应,总之沐容是吓傻了。
从一品到正五品。
一时沐容身上一阵冷意袭来。是想报复凌姬来着,毕竟那一顿杖责让她近一个月寝食难安。但是罚这么狠……
接着眼前就如料上演了求情一幕。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凌姬,沐容暗赞一声好演技——不是说哭得不真,而是能哭得又真又文艺那绝对是水平啊!
沐容咂咂嘴:果然争宠是需要点演戏功底的好吗?
就知道凌姬若是在皇帝面前也跟在自己面前样一定得不了宠!
嘿,玩脱了吧?玩脱了就不要继续装了嘛!刚才都让皇帝看到你那么悍妇的一面了,现在还玩个什么柔弱?
“陛下,臣妾方才实在是被她逼急了才……
“陛下,她私底下不敬的时候多了……
“陛下,从太子府到宫里几年了,臣妾没离开过陛下这么久……”
沐容听凌姬一句句说着,觉得和过去读话本时的情节走向差不多。不同的是,皇帝没有走心软男主的路线去安慰凌姬,也没有走心硬男主的路线让人把凌姬拖走。
他的作法是,不搭理。
到底不是民间夫妻,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扑上去抱住往死里哭,凌姬虽是哭着,却不敢有甚逾越的举动。是以虽是哭得费心费力,但看皇帝一副“我就不理你”的样子,凌姬也没辙。
然后她哭累了,只好讪讪地告退。
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