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日的午后,太阳似炼铁的高炉被撞翻火星四溅的把铁水倾倒下来,浇入整个世界。街上早已没有行人;因为谁都怕那如火蛇般的阳光带毒的舌头舔上自己白嫩的皮肤,烧出疤来。街道旁的树木奄奄一息,枝叶被吸干水分垂死地卷起来。店铺的幌子泛着白光,柏油路被烤得要沸腾一般,沥青多已溶化,踩上去粘脚。我在街道上行走,只觉得四周都是可怕的白光,四面都是滚滚的热浪,四方都是要把人烤化般的烈焰。
在岱海商城对面的荫凉处,聚集着几个人,围着一个卖笛子的外地小贩。悠扬而优美的笛声像山野间吹来的凉风,带着泥土的清新和花草的幽香。心儿仿佛随着这清凉的音乐,回到乡间在金黄的麦田秀美的山林惬意徜徉。身体的毛孔在这一缕自然的清凉中,似乎能感受到那怡人的味道。我不觉围拢过去。
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洗旧的过时的衣服。头发枯黄,脸上积满岁月的沧桑。从耳后和脖颈的侧面,可以看到明显的淤青。妇人瘦弱干瘪,神情有些对于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恐惧。她的手满是皴裂,手上牵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孩子显然被笛声所迷惑,不停央求他的母亲。那母亲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任孩子拽着她眼泪汪汪的哀求。
“妈妈,给我买个笛子吧。我以后好好听话,就给我买一个吧。我都这么大了,从来都没有过一件玩具,就给我买一个吧。”孩子瞪着清澈的眼睛,望着母亲,委屈的眼泪流出来。那母亲从衣兜里摸索,许久找出几角零钱。妇人挤入围观的人群向小贩要笛子。围观的人摆弄着笛子,有的不成曲调的试吹。小贩边吹奏边向人们吹嘘自己的笛子。有人禁不住他的言语,付钱买下。那妇人从小贩的手里接过笛子递给孩子,问笛子的价钱。讨价的失利,使妇人面上现出为难的神情。
孩子爱不释手玩弄着笛子,用小嘴吹出声响,兴奋得小脸通红。母亲看着,用力攥着手中的零钱。孩子仰着头,央求母亲说:“妈妈,给我买这个笛子吧。我真的很想要这个笛子。我只要这一个!”母亲声音微弱地说:“妈妈每天挨打受气,手里没一分钱。乖,宝宝听话,把笛子还给人家。”妇人的眼中交织着复杂的表情。孩子新的眼泪在旧的泪痕上流淌,扯着母亲的衣角哀求:“妈妈,我只要这一个。求你了,我只要这一个!”母亲咬着干裂的嘴唇,要夺孩子的笛子。孩子“呜呜”哭出声响。
那母亲爱抚着孩子的头,脸上现出爱恋而纠结的表情。她望着小贩,又望着孩子,使劲咬着嘴唇。她盯着自己手中的钱,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她的眼中掠过微弱的光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孩子,一把将他推出去,嘴里说“快走……快走!”孩子拿着笛子,胆怯地望着母亲。迈步,走出几步;回头胆怯地望着母亲。小贩眼尖,看到孩子手里的笛子,快步上去一把夺下,将孩子推倒在地;嘴里骂着“贼娃子”,比划着要打。母亲奋不顾身挡在孩子面前,面对小贩的戾骂和众人的非议,只能还以无助地哭泣……
我沿着晒化的马路,继续走自己的路。耳边响着那孩子与母亲的哭声。那哭声压过笛子的美妙,使空气变得干涩而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