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热门音乐 >苏轼:你眼中的颠沛流离,是我心中的诗情画意(二)

苏轼:你眼中的颠沛流离,是我心中的诗情画意(二)

2020-11-23 05:07:49

 

1

 

苏轼在临终前写了一首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也就是说,在苏轼的眼中,真正颠沛流离的岁月是从黄州开始的。确实是这样,之前的密州也好,湖州也罢,起码他为官一方,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到黄州之后,苏轼一家人的衣食温饱已成了大问题,以至于他不得不带着家人去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以自给自足。“东坡居士”便由此得来。

 

遭遇诬陷、锒铛入狱、濒临杀头、降职被贬、食不果腹,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会愁得只剩下“愁”。并且这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我都不相信他会一笑了之。苏轼不是神,他也是人,自然也愁。比如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他想到了当年周瑜的“雄姿英发”,再看看如今自己的“早生华发”,悲从中来。

 

可是很快,他便从老庄哲学中受到启发,在忧愁中走了出来。

 

就是在写《念奴娇·赤壁怀古》这一年的七月,苏轼与几个朋友再次泛舟于赤壁之下。几个人喝酒、赏月,不知不觉就哼起歌来,其中有一个会吹洞箫的朋友以箫声伴奏。箫声越来越悲凉,苏轼就忍不住去问那个朋友何故如此。

 

朋友说:“来到这赤壁,我就想起了曹操。你看曹操当年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如今呢?他又在哪里?所以像我们这样的沧海一粟,又能留下来什么呢?”

 

苏轼抚了抚心绪,笑着对朋友说:“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总而言之一句话:活在当下,怜取眼前。他已经不止能宽慰自己,而且可以治愈他人了。这就是传唱了千年的《前赤壁赋》。

 

再比如,这一时期,苏轼曾把自己定义为“闲人”。可不是嘛,他的确是个闲人。他此时所任的这个“团练副使”是个什么官呢?简单地说,就是民兵排长,还是个副的。大概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小的官了,想不闲也难。

 

但苏轼的字典里,这个“闲”字有更多的含义。它除了指仕途失意,还意味着高洁的情操和高雅的情趣,而这些,正是那些官场得意之人所缺少的。在苏轼的眼里,他们不配“闲”。

 

不能不说一说苏轼的“吃”。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用“茶饭不思”来形容一个人极度忧愁的状态。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困境中不思饮食,那你便是个俗人;但如果你在霉运连连的时候,依然有一副好胃口,你的肚子里,就有一个天下。苏轼就是这样一个人。

 

苏轼刚到黄州不久,就作了这样一首诗。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

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初来黄州》


他自嘲一生都在为这张嘴而忙,没想到老来犯了错,险些亏了嘴。幸好,这黄州偏虽偏、穷虽穷,但是长江里的鲈鱼美、后山上的竹笋香啊。而且,他现在这个团练副使于国家没有什么帮助,却要国家发工资来让他买酒喝。

 

那些想都不愿再想遭遇,他却可以这样美滋滋地说出来,在我眼里,苏轼的“吃”和他的“诗”是一样的,透着一股豪放。

 

2

 

几经辗转,在距上一次任职杭州的十六年后,苏轼又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命运就是喜欢开他的玩笑,苏轼在密州、徐州时,都曾有过抗洪的经历,算是宋朝的“大禹”了。可当他再次来到这个江南水乡时,面临的却不是发水,而是干涸。

 

是的,这个时候,美丽的西湖已经不像样子了。湖面因杂草淤塞而大面积缩小,已处在干涸的边缘。一旦西湖干涸,别说农田、水利、交通受牵连,连百姓的生活用水也成了问题。杭州,就成了一座废城。

 

苏轼总是能认真对待命运跟他开的每一个玩笑,再玩笑着回应命运。在这种情况下,苏轼下令招聘二十万民工全面疏浚西湖。深挖、拓宽,并把从河底挖出来的淤泥筑了一条长长的河堤,堤上修建六座石桥,以供讯时通水。没过多久,一泓碧水重现,六桥一堤的美景也跟着在美丽的西湖上出现了。后人为了纪念苏轼,便把苏轼当时修建的长堤成为“苏公堤”。

 

苏轼为官,不仅造福一方,更是把杭州带入了一个诗意的新境界。后世人们在提到西湖时,大概都会想到两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饮湖上初晴后雨》


杭州当地人说“晴湖不如雨湖”,但苏轼觉得晴湖有晴湖的好,雨湖有雨湖的奇,又把西湖与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比肩放在一起,一个“美”字,不容分说。


黑云翻墨未遮山,

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

望湖楼下水如天。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


写西湖,历来是和风细柳,碧水红莲的。只有苏轼这一首,“黑云”与“白雨”的对比是那样的强烈,“卷地风”与“水如天”又是那样的磅礴。不愧是“醉书”,他到底是醉倒在这一方湖水里了。

 

苏轼为杭州带来了生气和诗意,过年的时候人们都担猪抬酒给苏轼送去。这两样都是苏轼的心头好,但这酒好办,喝不了就留着,可猪肉时间长了就要发臭。苏轼已钻研厨艺多年,这点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他把猪肉切成方块,烧得红红酥酥的,按照疏浚西湖的花名册,给每家每户送去,苏轼的这一举动,让男神的形象在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人们给这道菜起名为“东坡肉”,从此杭帮菜里有多了一道头牌。

 

3

 

苏轼一生被流放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偏远。苏轼62岁时,乘着一叶扁舟,来到了他此生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海南儋州(今海南儋县)。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经历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是难以承受,但在苏轼眼里,却早已算不得什么了。“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仅仅十个字,既有人生无常的心酸,又有随遇而安的云淡风轻。

 

到了海南后,当地州守为苏轼建了一座房子,苏轼取名为“载酒堂”。后来仍想发挥余热的他就在这里办起了学堂,普及文化知识,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来到儋州跟苏轼学习。在宋代100多年里,海南从没出过进士,但苏轼北归不久,这里就考出了第一个乡贡,难怪人们说“东坡不幸海南幸”。

 

流落到海南,苏轼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抛下诗意,也没有忘记美食。他发现了原来大海里可吃的东西比陆地上还要丰富。从前那些竹笋啊、鲈鱼啊、跟一种美食比起来,简直弱爆了。这种美食就是生蚝。尝过了生蚝的美味,苏轼当即给儿子修书一封:

 

东坡在海南,食蠔而美,贻书叔党曰:无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

 

叔党是苏轼的儿子,苏轼这封信很短,他告诉儿子他在海南品尝到了一种极美味的食物,叫做蚝。又嘱咐儿子可千万别让朝中那些士大夫们知道,他们要是知道非争前恐后来海南抢食不可。

 

有一个传闻。,在行刑前,他要求见儿子立遗嘱。官差把他的儿子带来,他伏在儿子耳边只说了一句话:“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的味道……”这句话差点把官差气晕,却表现了金圣叹对清朝统治者的轻蔑与反抗。

 

苏轼又何尝不是。

 

那些大臣怎么可能来这儿呢?不过是苏轼跟自己,也跟天下开个玩笑罢了。这玩笑里,,也有对仕途的不甘。“恐”是朝廷纷争的让人产生的畏惧,“谋”是那群小人机关算尽的嘴脸,“分”是利益熏黑了心之后的不择手段,“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短短九个字,道尽沧桑。可经他的嘴说出来,又是那样地轻松,轻松地会让人发笑。

 

4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提到了一种人,这种人可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种人叫做“古仁人”。

 

我认为苏轼就是这种人。他在没有任何实质性错误的情况下,一再被贬,半生漂泊,却从未把内心里的怨与恨施加给这个世界。他在密州救灾,在徐州抗洪,在杭州筑堤,在儋州教书,他留给世人的,都是美好。而他自己所承受的,是丧妻,是失子,是报国无门的遗憾,是无人理解的孤独。

 

我又觉得他不完全是“古仁人”,因为“古仁人”是“进亦忧,退亦忧”的,苏轼当然也有忧愁,但他的不凡之处就在于他有一颗有魔力的心,能让忧愁幻化成诗。别人的苦难仅仅是苦难,而他的苦难里却开出一朵花来。

 

苏轼的一辈子颠沛流离,他也亮堂堂地活成了诗情画意。



“颠沛流离,诗情画意”


-End-


文字|高粱

排版|高粱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