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画的枇杷
壹
80年代,在我小的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别的小朋友过生日。她们不仅有新衣服穿,能吃到大蛋糕,还有礼物可以拿。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生日跟平常的日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父母都是军人,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我生日的那天人在哪里。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年,过生日时,妈妈在家里。那一整天我都好期待,心里想着,妈妈回来了,她一定会给我买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的。但是,一整天都平淡无奇,到了晚上桌子上也并没有生日蛋糕。直到吃完了饭,都快要睡觉了,也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我委屈极了,自顾自哭了起来。
妈妈当然知道我为什么哭,于是说,“你去床下面看看吧。” 我走进卧室,向黑漆漆的床下面张望。好像有一个罐子。我弯下腰,趴在地上,把那东西拖出来——是很大很大的一桶话梅。
那桶话梅真的很大,通常应该是小卖部里买来后再散卖出去的量。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大桶话梅我吃了将近半年,都忘记了吃到最后它坏了没有。现在想想,哪里有拆封了的话梅能够吃半年不变质的啦,但那个小小的我,真的把它们都吃光了。
贰
我的长辈们都是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军人家庭的传统,没见他们认真练字啊,但那毛笔字写起来是一个比一个好。我妈妈是家里的老大,她厉害到不仅自学了各种体的毛笔字,竟然还自学成才画起了国画。同样是水瓶座,我跟我妈的天资不是一个level。
但是天分不好并不足以成为我作为徐家第三代字写不好的理由,所以,我妈只要一有空就逼着我练字。
小学三年级,也不知道是什么风,全国开始流行硬笔书法。一只钢笔,好好的笔头,在笔尖的地方弯了一个小钩。别看这不起眼的小钩子,愣是让钢笔写出了笔锋,有了毛笔字的韵味。同时,它便携,施展起来也容易,所以成为了我妈和各位舅舅的新欢。遭殃的,当然是我。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国家举办了一次全国少儿硬笔书法大赛,我妈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命令我必须加紧练习,不能错过此次难得的机会。机会?!我看看我写的字,其实我是那种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但又有什么用呢?每天放学后,母上大人都正经危坐的书桌边,递给我一沓纸,监督着我练习。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手指都磨出了老茧的我终于写出了一张让她老人家还看得过去的“作品”,她把我的字折好,放进信封里,用她那比我漂亮一百倍的笔迹填好邮寄地址,贴上邮票寄了出去。
在我对此事已经完全忘记了的时候,我收到一封北京的来信,很厚很硬。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绿色本本儿的证书——全国少儿硬笔书法大赛二等奖。
叁
每年的寒暑假,我最开心的事,是可以离开家跟妈妈去部队住上一个月。部队里的叔叔阿姨都很喜欢我,特别是卫生队的王河阿姨,她那时是刚分配去的小护士,青春靓丽总给我糖吃。除了有她整天陪我玩之外,记忆最深刻的,还有食堂里的红烧猪蹄。
也不知道食堂里用了什么特殊技能,那猪蹄烧出来,真的是无与伦比的诱人。每周五,是食堂供应猪蹄的时候,那天中午必定是我负责打饭的。拿着一个带盖子的搪瓷盆子,把一整只散发着浓郁红烧香味儿的猪蹄焖在搪瓷盆子的盖子里面。虽然我一路走一路在咽口水,但也绝不打开一次。
可能是我妈从小到大都吃食堂的原因,她应该完全是不会烧菜的。所以,童年记忆中的我从来都没有温情的“妈妈的菜”这一说。我们家的妈妈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习惯,她脑子里都是飞机的事儿,考勤比谁都好,导航技术比谁都高,年纪轻轻地就晋升为上校军衔了。
不过,她的内心也有酸楚的。因为常年离家,生下我后一个月就回部队了。当我会说话了,她回家探亲时,我是叫她“阿姨”的。于是,即便到了上校军衔,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转业了。在许多肥缺的转业单位选择中,她选了就在家马路对面的南京大学。
肆
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特别想念妈妈。
家里挂着一副她的画,画的正是枇杷。很多很多年前,外公在院子里种了一颗枇杷树,等了10年都不结果子,我们都要放弃了,下定决心,如果第11年还结不出果子来,就把它砍了。结果,从第十一年开始,年年硕果累累。妈妈画的便是那年五月的枇杷树。
几年前,因为枇杷树虫患严重,家里的长辈把那棵陪伴着我成长的枇杷树给砍了。当我得知这件事后,哭了好几场,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难过。舅舅专门跟我解释了砍树的原因,但我一直无法释怀。
他们哪里知道这棵枇杷树对我的意义啊。最疼爱我的外公种下它,把它养大,后来,外公走了;可以称作是我最好朋友的妈妈用画纪录了它,后来,妈妈走了;每到五月都结出美味果实召唤我回家的它,现在,也走了。
我是真的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