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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姜与姜察拉本
唐代,《蛮书》等史书多称纳西族为“麽些”。此时各地麽些部落有了较大的发展,根据《蛮书》所载,东至今四川省西川地区,南至大理州宾川,西至澜沧江边的维西一带,北至铁桥上下的德钦、中甸(今香格里拉县)一带,都有麽些人分布。《蛮书》卷四:“磨些蛮,亦乌蛮种类也。铁桥上下及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川,皆其所居之地也。土多牛羊,一家即有羊群。终生不洗手面,男女皆披羊皮。俗好饮酒歌舞。”唐时,在麽些人居住地区称为城的就有铁桥西城(今丽江塔城一带)、铁桥东城、三赕(今丽江坝)、昆明城(今四川省盐源县)、台登城(今四川冕宁)等。唐代将流经这一区域的金沙江称为麽些江,说明麽些人在金沙江流域分布的盛况和影响。
在唐代,吐蕃与麽些虽然有一些基于双方利益的冲突,曾有诸如争夺盐池等的战争(《格萨尔王传·姜岭之战》即是反映岭国和姜国争夺盐池战争的史诗)。但随着吐蕃在神川都督府统治的加强,双方逐渐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1]。据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松赞干布曾孙、赞普都松芒保结(器弩悉弄)亲率大军,于兔年(唐长安三年,即公元703年)冬“绛域,攻下其地。龙年(唐长安四年,即公元704年)冬,赞普入治蛮,即死于其地… …以后统治绛地,向白蛮征税,乌蛮亦款服,兵精国强,为前王所未有” [2]。历史上,“`绛’ (或`姜’ )是藏族对麽些(今纳西、纳、纳恒、纳罕等族群)纳西族以及以纳西族为主体的区域的称呼,`绛域’即麽些人聚居的地区,藏文经典皆言此地有一古国,名曰绛域” [3]。《西藏王统记》译“绛域”作“蒋域” ,南诏于铁桥设剑川节度,“剑”是“绛”的译音,“川”指地方。“绛(姜)”后来成为藏人专指麽些人及其居住地域的名词。
明代的麽些(纳西等族群)木氏土司为在西藏地区受压的噶玛噶举教派在康滇川地区的传播和弘扬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中甸(今香格里拉县)藏区等滇西北地区流行三百多年至今仍于民间节日集会上讲诵的一种《却协》 ,歌颂了麽些土司木增使噶玛噶举教派盛行的功劳:“姜域王三赕麻哈西洛时最古之教,专擅杀生,血肉为祭,脏腑为帘,弓箭为栏。上祭天神,中祭厉神,下祭水神。… …至姜域帝松那罗丹时,信仰,兴建大宝寺,供奉黑帽`春云笃二’、红帽`吹吉旺学’、`皆旺那布’诸神。噶玛真谛,遐迩布闻。多降甘露,岁稔年丰。人畜安康,宁谧乐业。”这段“颂教”中所说的“姜域帝松那罗丹”即指土司木增噶玛米庞索南饶丹;其中的“春云笃二”即指黑帽十世活佛却英多吉(1604-1674),红帽“吹激旺学”即指红帽六世却吉旺秋。这两个活佛都与木增关系密切,前者曾长期(1642-1673年)避居木增家中,后者曾在丽江主持编纂刊印了著名藏文大藏经丽江版《甘珠尔》。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藏区以“姜(绛)”来指称麽些人(纳西、纳等)的传统习惯。
藏文《历辈噶玛巴法王传记总略·如意宝树史》记载了八世活佛弥觉多杰与麽些土司(木公)的会晤,其中写道:
“是时,法王(弥觉多杰)应姜洒当结布之请前往。 1516年,在加噶庄园(ia-ka=bzhis)为主一万多兵之欢迎下至姜(丽江)王宫近地下榻… …翌日晨,姜结布乘坐轿子,其叔父及弟弟各骑坐大象一头,侍仆牵引大象,众人骑马执举佛伞、幡、幢等供品簇拥而来。… …姜结布并答应:`自此十三年内不发兵西藏,每年选五百童子入藏为僧,且度地建一百寺庙云云。’以后,法王又住了七天。在此以前,姜结布并不信奉,然而从此以后,姜结布对尤其对噶玛教坚信不移。法王答应七年后再来相会,法王返去。姜洒当结布为悼念贾察活佛圆寂,布施各僧黄金一钱,山人黄金五百钱,以黄铜三十驮,黄金千钱造释迦佛像上部之金顶,赠茶百包。… …法王自姜地去康区传教。” [4]
这里的“姜”指麽些(纳西),“结布”意为“王”。由此可见,“姜(绛)”在藏文里是指麽些人(即今天的纳西、纳罕、纳恒、纳等)。
据笔者在西藏芒康和云南迪庆州的中甸(今香格里拉县)、德钦等藏区的调查,藏族至今仍称纳西族为“姜” (绛),而称白族为“勒布”、彝族为“倮倮” ,很多老人皆言“姜” (Vjiang)即是指如今的纳西人,包括自称“纳” (naq)、“纳罕” (naq hai)或“纳恒”(naq hi)①的而历史上记载为麽些、摩挲、摩梭的这些人。由此也可证明当时“姜(绛)域”所指的应是麽些人所居住的领域②。
▲格萨尔唐卡
格萨尔传奇中的《姜岭大战之部》将“姜”国作为与岭国争夺盐池的对手,即是基于盐池之地的世居之民即“姜国” (纳西)之民这一史实。该史诗有的抄本又名《保卫盐海之部》。“姜” (jiang)即是藏语中对麽些人和麽些人分布地的称呼。姜国国王“萨丹”一词系藏语对丽江坝子的专称。汉文有关史籍常根据藏语语音Sadam音译为不同的同音异字。南诏时称为“三赕”。《元史·地理志》“通安州”条亦称“三赕”。任乃强先生在《〈蛮三国〉的初步介绍》一文中将“姜萨丹王”称为“觉阿撒打甲波” ,“觉阿”即“姜” ,“撒打”即“萨丹” ,“甲波”即“王”的音译。任先生并认为撒打国“其国在巴塘南” (姜地是泛指纳西人所聚居的区域,从这一点上看,此说所指的地理位置是与纳西族的历史地理分布情况相符的)。《格萨尔》史诗《岭与闷域之部》原西康格抄本译本第42页注曰:“萨丹,藏语今译,指今云南丽江,古称花马国。”向达《蛮书校注》卷四“麽蛮”条校注亦案:“三探览,即《元史》中赕,今丽江也。藏语称丽江曰三赕,音似为Sadam。… …又云丽江人即曰Sadamwa三赕娃,西藏人称麽些族也。”藏文史书中也将明代木氏土司称为“洒塘结布”。“洒塘”、“撒打”、“萨丹”等皆是同音字,既指“三多”神,也指“三赕” ,即今丽江[1]137-140。关于都松芒保结征南诏的故事,在藏文史书诸如《红史》、《西藏王统记》、《汉藏史集》中都有记载。《红史》中说:“赤德祖赞之子江察拉本,聘定唐朝皇帝唐睿宗的女儿金城公主,公主到时江察拉本被大臣害死。公主为父王所纳,与阳铁马年生赤松德赞王” [5]。《新红史》中说:“犀德祖甸为其子蒋察拉本自汉地迎金城公主为妃。汉公主未抵吐蕃时王子去世,于是公主即与父王(犀德祖甸)相聚。” [6]《汉藏史集》中说:“因吐蕃境内没有能给绛察拉本王子当妻子的女子,所以派人到汉地迎娶唐睿宗的女儿金城公主。当公主还未抵达吐蕃时,因绛察拉本没有娶涅·赤桑顿的女儿,涅氏怀恨在心,暗杀了绛察拉本王子。… …此后,父王赤德祖赞娶了(金城)公主。” [7]
《西藏王统记》中记曰:“ (赤德祖赞)纳姜摩赤尊为妃。… …王妃姜摩赤尊生一王子,名江察拉温,容颜俊美,恍如天人。王子在藏,难觅其匹,(众舅)云可效法王祖松赞干布之先例,遣使纳聘于唐室,请婚中宗之女金城公主。迨蕃使将觐仪聘礼献呈唐帝,帝询问公主`往乎不往’?公主宿有一能示体咎之宝镜,遂念诵咒语,拂拭镜面而观之,乃知此生姻缘,固在吐蕃。又见其王容颜妙好,极称心愿,遂允往适吐蕃和亲。帝乃厚其奁仪而赐之。… …公主一行,方抵汉藏交界之处,适吐蕃臣僚为庆贺小王,迎请王子于月下驰马。王子为马抛掷,堕地身亡,比公主至时,闻王子已逝,咸皆陷于极其悲恸之境。江察陵在其祖前,圆墓闻内有秘藏。先是公主上下人等行至汉藏交界之处,公主之心忽如中断,生起剧痛,立拂拭宝镜观之,见昔容颜俊美之王子,忽失所在,而变为容颜丑陋之老人,满面毛髯,心极悲伤,而作词曰:`蓦见镜中所示相,侬女心如感沉疴,欲返故乡路迢迢,侬女父兄情亦疏,往彼吐蕃已失望,藏土臣僚实罪恶,茫然漂流无定处,业缘妖镜实欺侬。’语讫,掷镜碎地,抱头大哭。” [8]
▲金城公主
《西藏王臣记》中记载曰:
“梅阿冲王配妃江谟赤准所生王子为江察拉本。这位王子长相很是俊美,在西藏寻不着能够配得上他的美女。只好派遣使臣去到中原,礼聘唐王雅江里赤谢朗玛(意为上妙丹色润美)的公主。公主有一面能观察美好与丑恶的的宝镜,她取来观看时,见得西藏雅垄地区具备十善功德。她看见那西藏王子长得好比天神之子那般的俊美,她心中欢悦,允婚来藏。当她到藏的时候,不幸由于西藏没有聘取尼族的女子而酿成嫌怨,以致尼族酋长赤让扬敦杀死了西藏王子。王子陵墓建在姆惹山上。先是公主取镜观察时,她一见镜中所现的西藏王子那般俊美的容貌,就毅然决然不顾藏人说怎样的坏话而来到西藏。她到藏后,俊美的王子江察拉本已死。她遂被立为青扑·梅阿冲王(即江察拉本太子之父)之妃。” [9]
藏族重要典籍《巴协》中对绛察拉乌和金城公主的故事有详细的记载。全书一开始,便记述了唐蕃友好史上的一桩重大事件,即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和唐朝金城公主的联姻佳话。书中先说赞普赤德祖赞的妃子绛母赤尊生了一个妙如神子、高鼻广额、极为英俊的王子。众大臣都说:“这位王子不像凡人之子,而是天神的苗裔!”取名叫做“绛察拉乌” ,意为“绛族的外甥,天神的子孙。”绛族是他生母赤尊的族系。此王子长到娶亲年龄时,王臣商议道:“因为吐蕃全是猕猴和岩罗刹女所生的子孙,不适合做这王子的妃子,应该给他娶一位汉族姑娘才好。… …现在的唐朝皇帝是李赤协朗米色(按:实指唐中宗李显)。他的女儿叫金城公主,若能迎娶前来,最为合适。”在商议过程中,赞普和大臣们还共同回顾了自吐蕃建国以来,松赞干布赞普与唐朝文城公主联姻的佳话。商定后,赤德祖赞便派大臣娘·赤桑养顿为婚使,带上30个随从人员前往京城长安。使者到长安后,向皇帝献上请婚信函。皇帝看了,答应赐嫁金城公主,并命公主准备。金城公主有一神奇宝镜,从中能看见三界一切。公主取出来看时,只见吐蕃境内,雅隆地方风光优美,年青王子英武俊秀,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之后,便携带无数珍贵的嫁妆,众多的随嫁人员,和婚使一齐向吐蕃进发。
当公主行至途中时,王子绛察拉乌夜间骑马,在旁塘地方,不幸被咒师放咒箭射死。公主途中闻讯后,非常难过,乃于日间以银琵琶伴奏而唱悲歌,夜间以笛子伴奏而唱悲歌曰:
“印度地方虽有圣法,/但途经尼泊尔太酷热,/想到此时真伤心; /中原家乡虽有星象学,/无奈归途太遥远,/想起此情实伤心; /吐蕃国中虽有贤赞普,/但是大臣太凶恶,/吐蕃的大臣罪孽大!”
歌罢悲痛欲绝。但为唐蕃友谊,藏汉团结,仍前往吐蕃,按藏族当时风习,与赤德祖赞成亲[10]。
这一情节在《布顿史》、《贤者喜宴》、《雅隆尊者教法史》等绝大多数藏文史籍中皆有记载,内容也基本一致,仅细节略有出入。
纳西族学者郭大烈先生访问西藏自治区佛协会长意希旺曲先生,他十分肯定地认为赤祖德赞娶的就是麽些(姜)妃子[11]。上述藏文史籍中都讲到藏王与姜姆赤尊(或绛母赤尊、姜摩赤尊、江谟赤准等)结婚而生下姜察拉本。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姜岭大战》中说到姜国的叫“赤姜吉姆” ,从名字上分析,也可见二者具有的共性,说明姜姆赤尊是与纳西(麽些)先民所创立之部族“姜” (jiang)有密切关系的。
藏文专家朗达先生辑注的《纳藏关系资料文摘》中说:藏文史籍《历史明镜》中有“绛曹拉乌”一节,其中说:“吐蕃王朝第三十七赤德祖丹(赞)绰号美髯公(公元704 -705)有数位妃子,`绛母赤尊’是其中之一。`绛母’意为纳西女即纳西美,`赤尊’意为王妃,生一子通称`绛曹拉乌’ ,`绛曹’意为纳西后裔、甥、侄;`拉乌’意为神童,因长得特别俊秀故得此名。赞普赤德祖丹(赞)原想将金城公主迎来嫁给儿子绛曹拉乌,不料金城公主尚未到达西藏,绛曹拉乌被害,遂把金城公主立为王妃。” [12]笔者以为藏文专家朗达先生在这里认为“绛”指纳西(麽些)是准确的,“绛”即“姜” ,有的写成“江” ,有些史料把“绛”和“姜”译成“南诏” ,“姜”实则具体指的是纳西人(古麽些)所居之地(即今丽江),如位于丽江县西南的文笔山是藏族人的神山之一,称为“姜日木保” (Ijang-rismun-po)山,是藏人所信仰的“姜”地的神山[13]。纳西语称此山为“木保” (mupu)山。著名的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姜岭之部》中所说的“姜”即麽些(包括今天自称纳、纳罕、纳恒等的纳族群),“姜”、“江”、“蒋”在藏族史和民间历来都指的是麽些人及后来以丽江为主的麽些人的分布地。
从西藏的考古发现中,可以确凿地认定上述众多藏文史籍中所记载的姜察拉本王子是实有其人的。英国人黎吉生(H.E.Richardsnob)在意大利藏学家杜奇和德国藏学家霍夫曼考古研究的基础上发现了吐蕃陵墓有十处墓葬,撰写了《西藏的早期墓地及八至九世纪的西藏装饰艺术》。这一研究成果中指出的这十处墓葬自北而南排列,基本上是按藏王世系排列的。西侧一行是:松赞干布、芒松芒赞、赤都松芒布结、赤德祖赞、赤松德赞;东侧一行是:赤德松赞或朗达玛、牟尼、牟茹、姜察拉本[14]。
美国学者查尔斯·巴克斯认为:“唐朝与吐蕃青海湖缔结的主要盟约也可看成是与南诏有关的资料。依据吐蕃盟会的铭文,参加会盟的有4部分,可看作` 4个地位很高的侯王’ ,而其中有一个叫做`姜’ ( Hjan )… …在吐蕃会盟碑中Trhide Tsuken国王的儿子叫Hjan tsha Lha aban (即上面所说的姜察拉本)。又据托马斯说,他就是名为` Hjan(或Hjang)的孙子’。因为,皇后即他的母亲Khri-brsun是一个Hjan-mo,也就是`姜的妇女’。无论是汉文的资料或者是南诏德化碑,都没有提到在这一时期或另一时期吐蕃与南诏之间有婚姻关系。关于认为吐蕃皇后是`姜’ (Hjan )妇女的资料并不足以证明吐蕃与南诏之间有和亲联姻的关系。” [15]50巴克斯的这一研究结论,也进一步证明了“姜察拉本”及其母亲是“姜”人(即麽些)之女子而非南诏王室之女。
从有关唐代的史料看,麽些和吐蕃之间在军事上也有着一种类似联盟的密切关系。《旧唐书·南蛮传》中说:“会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招扶诸蛮… …微闻牟寻之意,因令蛮寓书于牟寻,且招怀之,时贞元四年也。七年(公元796年),又遣间使持书喻之(异牟寻)。道出麽些蛮,其魁主潜告吐蕃,使至云南,吐蕃已知之,命诘牟寻,牟寻惧,因绐吐蕃曰:`唐使,本蛮也,韦皋许其求归,无他谋。’遂执送吐蕃。吐蕃益疑之,多召南诏大臣之子为质,牟寻愈怨。” [16]
日本学者藤泽义美在其著作《中国西南民族史研究——南诏国历史研究》中,对这一段史事有如下陈述:韦皋“派南诏降服唐朝的有名官员段忠义带着一封信返回南诏首都。这封信劝说南诏归附唐朝。敦谕他们尽快与唐建立正式关系。段忠义大概是在战斗中为唐朝所俘虏,段忠义返回南诏都城所行经的路线穿过麽些人控制的地区。麽些人的首领在种族与文化上较这一地区的其他部族更与吐蕃接近。他们把段忠义出使南诏的消息秘密报告了吐蕃朝廷。” [15]110
由此可以看出,麽些区域为吐蕃所管辖后,一些麽些部落与吐蕃日益建立了相当密切的关系,在军事上相互扶持。这种关系,,也是与两族在民族与文化上的亲缘关系密切相关的。
当时州所属东蛮两林、勿邓诸部,已为韦皋招降,而麽些则犹听命于吐蕃,迄贞元十六(公元800)年,吐蕃分二军将攻云南,麽些为吐蕃用命,《新唐书·南蛮传》曰:“ (贞元十三年),吐蕃引众五万自囊页川分二军攻云南,一军自诺济城攻州。异牟寻畏东蛮、麽些难测,惧为吐蕃乡(向)导,悉先击之。(韦)皋报:`州实往来道,杆蔽数州,虏百计窥之,故严兵以守,屯壁相望,粮械处处有之,东蛮庸敢怀二乎?’异牟寻乃檄东、麽些诸蛮内粮城中,不者悉烧之。” [17]方国瑜先生按曰:“是时异牟寻已克昆明城,韦皋已收复州,足以摄服麽些,而异牟寻犹惧麽些与吐蕃通,亦可见麽些与吐蕃关系之深也。自唐初吐蕃南侵,达金沙江雅砻江流域,至贞元年间,麽些受制于吐蕃者,已百有余年” [18]。
当然,这里提出麽些与吐蕃之间的密切关系,不。实际上,麽些人处于吐蕃与南诏这两大势力之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周旋于这两个强大的势力之间。因此,有的麽些部落与南诏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特别在南诏和吐蕃联盟攻唐时,麽些部落酋长是跟随南诏和吐蕃的,如以丽江坝区为势力基地的阳音都谷,在开元中依附南诏,在南诏攻陷州的战役中充当先锋,“挟虏唐西泸令郑回有功”;在天宝中,他的儿子都谷剌具在击败唐军中,“从征有功” [19]。至于吐蕃铁桥节度势力范围核心地带的塔城、盐源一带的麽些部落,。而我们不应忽略,在唐朝前期云南的六诏中,越析诏(也称麽些诏)是南诏为之十分敬畏的一个诏。
从上面的种种汉藏历史资料中,都可以看出吐蕃统治麽些区域时期,,所以才会有两族上层婚姻上的联姻,才会有当唐军派使离间南诏王异牟寻与吐蕃之关系时,被麽些“魁主潜告吐蕃” ,使吐蕃早知其事;才会有吐蕃军攻云南时,“麽些为吐蕃用命”;也才会使异牟寻觉得“麽些难测,惧为吐蕃乡(向)导”因而“先击之”。
后来,南诏在唐朝支持下,于唐贞元十年(公元794年),“袭破铁桥及昆池等诸城” ,《旧唐书·本纪》载:“贞元十年正月壬辰,南诏异牟寻大破吐蕃神川,使来献捷。三月庚辰,南诏异牟寻攻收吐蕃铁桥以东城垒十六,擒其王五人,降其民众十万口。”第二年,南诏又攻打下了昆明城(今盐源)。南诏在原吐蕃的神川都督辖区内,新设铁桥节度。之后,南诏依照其一贯的做法(如迁西爨于永昌,迁施蛮于蒙舍,迁顺蛮于白崖),进行了强制性的移民。由于吐蕃神川都督府辖境内很多部落的麽些人与吐蕃关系密切,因此南诏进行移民的主体即是当地被视为与吐蕃亲善而可能是今后对南诏不利的麽些部落。樊绰《云南志·名类》载:“南诏既袭破桥及昆明等城,凡掳获万户,尽分隶昆川左右及西爨帮地。”《新唐书·南诏传》亦曰:“异牟寻攻吐蕃,复取昆明城以食盐池,因定麽些蛮、隶昆川西爨帮地。”从中可知,将近万户五六万的麽些人被南诏强徙于滇池地区,可知当时麽些部落人口的繁盛。
唐代,的关系外,宗教、文化和经济方面也有密切的交流,特别是藏族本教对纳西族东巴教的影响,唐代是一个重要的时期[20]。
二、关于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的传说
唐皇室之女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嫁给吐蕃领袖是藏汉关系史上的大事。关于这两个唐宗室之女,在滇川藏地区的藏族民众中流传着很多故事,而流传在滇川交界地区的故事则与纳西族及其首领有关。从这个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故事中,也可以看出历史上纳藏关系的源远流长。
有一个故事说,文成公主进藏时,经过今丽江地,奉命接亲的吐蕃大臣禄东赞经不住文成公主美貌的诱惑,用计与公主初次交好,故丽江地名为“洒当” (意为新坝子,“洒”字有“初”、“新”、“始”等含义);自渡金沙江后在今小中甸地又再次与公主交好,故其地名为“洋多” (第二坝子,“洋”字有“再”、“又”等义,“多”为“塘”的变音);到今大中甸地,因虑进入藏区,规程将近,而频频与公主交欢,近侍们计有八次,故而大中甸坝名为“节塘” (“节”是数词“八” )[21]。
笔者1991年在迪庆州中甸县(今香格里拉县)和德钦县调查时,听当地藏族群众讲述了这么一个关于金城公主的民间故事。故事说金城公主被唐朝皇帝嫁给藏王,途经丽江、中甸、德钦进藏。在漫长的旅途中,她和藏王派来接亲的一个英俊大臣产生了恋情,两个人在途中就成了情人。旅途很长,金城公主后来怀了孕,生下了一个男孩,他和情人知道这个小孩是绝对不能带到藏地的,因此,他们忍痛把他放在一个木盆里放进了金沙江,希望苍天慈悲,保佑这个小孩。后来,这个男孩随江水漂到了丽江,被一个纳西老太太救起。这个男孩聪明英武异常,长大后,成了姜国的国王,也许是宿命,他后来和藏王争夺起江山来,占领了大片藏王的领地,很多藏人称他为“木天王”。
1999年,笔者去中甸县三坝乡白地村调查,东坝村大东巴习阿牛的儿子东七(也是东巴)给我讲了这么一个关于文成公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也讲述到文成公主旅途中的爱情故事,但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则是东巴教祖师丁巴什罗。相传丁巴什罗因道行高,本事大,因此受藏王松赞干布的邀请,成为迎接文成公主的要人之一。在回藏的旅途上,文成公主被这个本事高强的人所迷,爱上了他。于是,两人在路上发生了私情。行至白水台时,公主生下一个女孩,她的奶水在白水台上流淌,白水台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仿佛是被奶水染过的模样。而那个生于此地的小女孩,后来就成了白水台的女神。后来,迎亲的队伍走到中甸的尼西、千多和冷之地一带,文成公主又生了一个男孩,丁巴什罗和公主商量,他们知道这个小孩是绝对不能同他们一起进藏的,于是,他们把小孩放进一个大木箱里,叫它随金沙江飘流而去。后来漂到一个叫格究的地方,有两个老人正在地里做活,突然听见了江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他们急忙跑过去看,看到江上漂来一个木箱,箱子里冒着烟,他们赶紧把木箱捞起来,救出了里面的男孩。这个小孩因是在木箱里被救的,因此以木为姓。这个小孩利害得不得了,后来成了衣古堆(丽江)的王,占领了藏人的不少地方。纳西人称他为木老爷,藏人称他叫斯达饶登,意思是纳西人的王。
从上述这两个看去荒诞离奇的故事中,实际上可以看出自唐代以来纳西族和藏族之间的密切关系。就因为有这种密切关系,藏族民间也才会把纳西王与藏族历史上最著名的大臣禄东赞和对藏族历史有深远影响的文成公主连上血缘关系,产生出这种漫漫旅途中浪漫的爱情故事。如果没有明代麽些(纳西)土司“木天王”在藏区的统治和影响,就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故事。同样,另一个故事将后期本教(即雍仲本教)的祖师和东巴教祖师这融二教首领于一体的丁巴什罗与显赫有名的文成公主描写成情人,将纳西人的“木天王”解释为这两个非凡人物的爱情结晶。这些都反映了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对纳藏两族的深远影响。如果没有唐代吐蕃推崇本教的历史,没有后来本教对纳西族东巴教的影响,没有木氏土司对康巴藏区的统治和经营,就不会产生这样将各种历史人物的纠葛串联在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里的可能性。本文中讲到的关于金城公主原拟嫁给藏王与麽些(纳西)妃子“姜母赤尊”所生的儿子“姜察拉本”的诸多故事和藏文历史记载,也应该说是产生上述故事的历史因素之一。
甘孜藏族自治州的藏族民间也广泛流传着文成公主是从康区进西藏的传说,在甘孜州的首府康定城南门外,有一座拱形石桥,取名“公主桥”。当地藏民传说,文成公主进藏曾路过康定,那时康定是汉藏两族的地域或分界线。文成公主来到藏汉分界的折多河边,在此痛别故土,又命人架一座石桥沟通东西道路,象征藏汉民族长久往来。后来康巴人把此桥称为“公主桥”。此外还有文成公主在康区建“塔公寺”的传说;康巴藏民中流传着不少与文成公主进藏相关的民歌。这些民间故事和民歌,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关于文成公主、禄东赞和纳西(麽些)木氏祖先的传说,是广泛流传于滇康民间故事中的一类。据清代抄本《理塘志略》记载:“正月十六日,迎唐公主像,。宝马香车,幢幡绣盖,铙鼓喧填,极一时之盛。按,唐太宗时,以文成公主下嫁于吐蕃赞普弄赞。中宗时,以金城公主下嫁于弄赞元孙弃隶缩赞。二公主皆有惠德,至今番人畏敬,奉之如佛焉。” [22]
这一反映礼敬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民俗记载可作为上述流传于甘孜州的文成公主从康区进藏传说的一个注脚,两相比较来看这两位唐朝公主在康巴藏区和纳西(包括纳、纳恒等纳族群)人聚居区影响经久不衰的原因。从中也可以看出唐代分布在包括理塘、巴塘、盐津等地区的麽些人中,为何也流传着各种与文成和金城这两个唐朝公主相关的传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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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9月第30卷第5期
丁布尔甲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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