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关于死亡的故事
白
1
我只体会过一个
爷爷去世已经十五年了。
当时00年爷爷奶奶的老房子拆迁，所以他们搬来我家跟我们一起住。爷爷很喜欢养松，老房子的天台上有两棵他从小养到大悉心照料修剪长势喜人的松。那天搬家的时候，那两棵松挺大的了，不好搬走，于是爷爷决定把松送给住在附近的我堂姐的外公。用板车拉过去的路上，好些人问松怎么卖，出价到了两三千，爷爷说这松有感情了，不卖的。
后来松移走了，花盆倒是搬到了我们家。之后爷爷因病辞世，仿佛有感应似的，堂姐外公家的松也死了。
06年搬新家的时候，奶奶把花盆又搬了过来，直到现在里面仍是当年的土。
那天陪堂姐去花鸟市场买松，她说也想像爷爷一样，把一株松从小养到大。
突然想到项脊轩志的最后一段：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上面的故事来自堂姐的记忆，我只是原原本本的把故事写了下来。很多人说看到这段文字被感动了，或许是因为我白描的叙事方式，让他们想起了自己长辈的种种。
以下是我记忆里的故事。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八岁，一个对于生离死别还没有太多概念的年纪。虽然小时候幼儿园放学经常会待在爷爷奶奶家，可是我对那个我称之为爷爷的人，没有太多感情。他几乎不会主动跟我讲话，即使是讲，也是冷冷冰冰的。我们五个兄弟姊妹，只有我和堂姐是嫡亲孙女，然而除了排行老二的阿勋哥，每一个他都是不疼爱的。
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永远都太喜欢我，只是我经常会听到我奶奶说：你这么贪玩要是个男儿娒娒该多好，你和阿然有一个是男孩都好啊。不仅是奶奶，外婆啊三姑六婆也经常这样讲。
我对他，总是出于本能的畏惧和逃避，即使后来一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两三年，这种感觉也没有改变过。关于他的记忆，无法用美不美好来形容，因为都是些琐碎的片段，于我而言只是偶然留存在脑海中的缓存，不具有任何的意义。
我记得他有尿毒症，不是因为多印象深刻，只是因为有一次母亲带我去接他，他还没做完透析治疗，旁边的护士都围过来逗躲在母亲身后的我。
他喜欢抽烟喝酒，即使是身体不太好，他照样抽烟喝酒，旁人怎么说都没有用。他也有些好的爱好，像是钓鱼下棋。听奶奶说他以前还会捕鱼到集市上卖，都是鲜美肥嫩的上好鲫鱼。
说起来他死因的导火索，是象棋。大概是个秋高气爽的天气，气候转凉了，他硬是不听劝穿件薄衣就跑到河边跟人下象棋。下着下着风更大了，最后起身的时候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
就这么一个犟老头，一下子就成了身上插满了管子的植物人。长辈们总是觉得医院脏，不吉利，买了全套装备带回家疗养了起来。亲朋好友隔三差五的来照顾，还有各种从没见过面的远方表亲叔伯朋友，总是带着红红绿绿的果篮、营养品不断地进出我家。我一点都不希望这些人来我家，因为于我而言他们只是一个有着称谓的陌生人，谁都不会希望一个陌生人侵略自己的领地。
爷爷死的那天，家里挤满了人。除了亲近的亲友，一批又一批的亲戚从乡下赶来，那晚很多人在楼下替他守灵。那几天一回家就听到满屋子的诵经超度声。透过了围满人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盖着刺绣精美的翠绿色寿被，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死亡啊。
堂姐哭了，哭的很伤心。我呆呆站在一旁，一滴眼泪也没有。
后来下楼下到一半，好不容易酝酿出了点哭意落了几滴泪，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真的感受到气氛难过的哭了，还是为了让自己哭而哭。
出殡前的夜间八点，堂姐和大表姐都来我房间陪我睡，堂姐说：你的呼吸声怎么这么重啊，你试试用鼻子呼吸。
我试了好多次，还是浓重的呼吸声，还是只能用嘴呼吸，就这么试着试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凌晨三点，天还是暗黑的，被一宿未眠的大人叫醒了，坐着灵车往殡仪馆的方向开去。
路过家不远处的繁华街道，车停了下来，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跟着亲友们一齐下了车，手拉手着围着灵车绕圈。车上乐队奏着哀乐，车下一圈又一圈的绕着，像是什么古老而神秘的告别仪式。凌晨三点，那个路段依旧车马不息，因为我们的仪式，引起了路阻，马路堵得水泄不通，车鸣声此起彼伏。
就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相片，奶奶从来没有把他挂起来，一直就在床边的墙角静静的搁着。
自他去世后，我只在两年之际的时候梦过他一次。很奇怪的是，我梦到他吊在我家柱子边上，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挂着。后来每次听到hanging tree的时候，脑海都不自觉得浮现这个画面。
Are you, are you
Coming to the three,
Wear a necklace of rope,
Side by side with me.
Strange things did happen here
No stranger would it be,
If we met at midnight,
In the hanging tr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