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从前的印象中,缓缓走出、浅浅吟唱的,当属昆曲。杜丽娘那一声“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总牵绊着我对江南的一丝眷恋。在喜欢热闹的传统大众情趣下,昆曲是我心中难得的一方净土。谁曾想,南音,这个在我印象中也是街头巷尾逢年过节吵吵闹闹的“东西”,竟然更慢,更静。一段捻指过后,洞箫缓缓进来,唱曲人甫一开口,便将听众拉到云雾缭绕的深山幽谷中,凡尘俗世立刻被抛掷身后,此刻只有琵琶,只有洞箫,只有那既熟悉又听不大懂的字词韵在脑中盘旋。这就是南音给我最初的感动。
坦白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仅仅是停留在,南音还不错,这样浅显的印象而已。可能老天预见了如今我与南音的情形,仅仅一份还不错的印象,我便开始了南音的学习。学南音和听南音,完全是两回事嘛。难懂难念的字音,不知如何拉开的韵,什么时候该拍拍板,什么时候得收住,这些弯弯折折几乎要打败了我的三分钟热情。
学不会,很急。
学不快,很急。
唱不出,很急。
唱不对,很急!!!!
可老师只是笑笑,告诉我,慢慢来。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怎么慢得下来嘛。后来入了门,着了道,回头一想,急什么,急不得的。这样一门慢热的艺术,怎么可能一口吃成胖子嘛。
南音是一件特别慢的事情,每一个咬字,每一次点挑,都凝聚了一个人的精气神,不容松懈。按老师的说法,学着慢下来,不仅是锻炼我们的技艺,其实是锻炼了我们的性格。越是慢,才越见功力,太急了,太轻佻,太浮躁,都摸不到南音的主心骨。南音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慢。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究每一个咬字,慢到有足够的时间,去把每一个点挑都做到收放自如,慢到有足够的时间,莲步轻移,淡定从容地坐下,微一抬眸,嘴角带笑,背挺得很直,呈给人最端庄的姿态。这份做事认真的态度,形式的隆重,正是我能所想到的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最大的尊敬。
于是乎,一年过去了,一个行事向来急躁的我,一个对万物充满好奇又往往三分钟热度的我,竟被拖住了脚步,变得慢起来,变得专注起来,从一个南音的闲散听众,变成一个狂热票友,南音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我是如此醉心于每一次和朋友们要么在深巷中,围坐着一只红泥小火炉,怡然自得的吟唱;要么携手到山里去,伴着南音悠扬却意味深长的韵律,就一口清茶,看那满蹊的桃花,看那远观近却无的山色。这小日子,怎一个“畅都袂得是”。
难怪有人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喜欢南音的人,和不知道自己喜欢南音的人。这真是一件太太太慢热的好事儿了。固有的偏见,累积的误会,当你真正听到一曲正正经经的南音,只要一首《风打梨》的时间,它们都会烟消云散。待你终于识得内心被遗忘多年的远古的乡愁,待你终于穿越了前世寻得祖先埋藏在乐音里的秘密,南音就在你心里深深扎了根,发了芽,长成参天大树,就像泉州街头巷尾密得晕开了的树荫一样。泉州的绿让城市在盛夏中找回安宁。而我们的灵魂,在这一片南音的清凉中,终得宁静。
供稿单位:国网泉州供电公司
文字、录音:巫思立
编辑:许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