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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军:一路芬芳满山崖

2021-11-23 01:3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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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芬芳满山崖

——影片《芳华》观后

文 | 邵军（安徽）

2018,元旦夜晚，女儿网订影票，陪爸妈看新近热播的贺岁片《芳华》。屏声静气一个半小时，那个时代的场景，那个时代的人物，那个时代的悲情故事……当“绒花”音乐声里那张木条长凳随着镜头推向远去消失在放映厅亮起的灯光里时，心情还沉浸在影片的悲情氛围中。散场后开手机，看夫人微信相册发有《芳华》剧照，遂边走边作评：“看芳华，忆曾经，人已老，泪横流……”不一会，女儿回复：“爸爸莫伤感嘛！”再一会，又见芬妹回复于我：“刚才我也看了，那是扭曲的时代，也是你们的时代，芳华虽然不在，但是生活越来越美好了。”

回家路上，女儿对我说，很惭愧呢，这个影片我体味到了悲情，看后心情很沉重，但画面切换太快，有些情节我的思维跟不上，有点不知所云呢！我说，那段岁月没有经历，你哪能体味出个中味来……还是你二姑说得对，那曾经是老爸们的时代呢！影片里每一个人物爸爸都可以在当时的身边找到他们的影子，甚至远不止这些！

由著名导演冯小刚执导的这部片子，讲述的是上世纪七十到八十年代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军队文工团，一群正值芳华的青春少年，经历着成长中的爱情萌发与充满变数的人生道路。他们感受着集体生活的痛与暖、故人的分别与重逢，还有时代变革之下，每个人的渺小脆弱和无力无助，以及大相径庭的不同命运。

应该说，文工团里的这些年轻人，除了刘峰和何小萍，在当时的环境里，都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尽管他们的家庭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和不幸，，他们至少可以在当时绝大多数年轻人都望尘莫及的部队文工团里绽放着青春年华，包括编剧严歌苓，之所以能够写出这样一部很有深度的作品来，与她那段在文工团和战地记者的亲身经历不无关系。而作为身处穷乡僻壤土生土长的同代人，所遭受的磨难与煎熬或许并不比文工团里的青年男女经历的少。影片成功之处就在于使人产生强烈共鸣，就在于你经历过的我也曾经历过，你有过的心理活动我也曾有过。

影片中的萧穗子，是故事的讲述者，对她的家庭背景没作详细交代，她非常浪漫又充满少女情怀，她亲历了何小萍与其他团员发生的多起矛盾冲突，也见证了刘峰的命运起伏，从她的视线里，唤起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萧穗子后来考上了大学，这一点与较我年长一岁的姐姐的命运有点相似。姐姐当时在学校品学兼优，能歌善舞，每遇大型文艺活动，她都是学校宣传队的顶梁柱，可是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无缘继续读高中，原因就是背负着母亲家“大地主、大军阀”的成分背景和父亲系未戴帽子的“内部掌握”分子。那年推荐上大学，当时的生产大队将仅有的一个名额推荐了姐姐，但是报到公社后却被无情的“枪毙”了，理由冠冕堂皇，家庭成分有问题！自那以后姐姐再也没有机会升造，一直当着一名默默无闻的红民校教师（后先后更名为耕读教师、民办教师），直到恢复高考后，考入寿县师范，才出现了人生重大转折。

，凭着他们之前的生活无忧和高人一等，看不起刘峰和何小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这些人自始至终对刘峰和何小萍没有信服过，所有人心底都存在着那点儿阴暗，于刘峰的助人为乐乐善好施，他们一方面享受着“活雷锋”的无私付出，一方面又总是希望看到他露馅儿，露出蛛丝马迹，“让我们至少看到他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于何小萍，除了刘峰则几乎是全体性的赤裸裸的恃强凌弱，包括讲述这个故事的萧穗子，虽表面上没有直接参与对何小萍的欺辱，作冷眼旁观，可也就仅此而已。因为这个环境里除了刘峰和何小萍，其余的人都不无来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他们从骨子里看不起刘峰，欺凌何小萍也就不显得不可思议了。这也唤起我对那个时代的另一种真实场景的回忆：在一个偏远小集镇上的中学校园里，一个初中班40多名学生，其中一男一女，男生出身大地主家庭，父亲为“四类分子”，将他过继给经济殷实的徐姓人家，养父母对他充满疼爱，吃穿戴在班里很是突出，这个同学天资聪颖，不仅成绩名列前茅，且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可就是这样一名优秀的同学，却得不到多数同学的尊重，尤其几位家住街上的调皮同学，经常会看到他们群起而攻之，把那位男同学无端的逼到墙角里，指着脸骂他“地主羔子，现在还过着地主一样的生活……”甚至往他身上撂坷垃、撒尿。还有一位李姓女同学，模样很普通，成绩也很一般，在班里既不突出也从不矫情炫耀，可就因为她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吃商品粮的，就成为许多同学讽刺戏谑的对象。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何为商品粮户口，简单地说，就是有了商品粮户口，就不愁将来招工就业，升职提干，就不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怜那位女同学，每每被几位调皮鬼折腾的以泪洗面，他们为她起了一个很不雅的绰号，有意无意的在班上大呼小叫，还在她的衣服后背上胡乱涂鸦……这些恶作剧，虽然为少数调皮的同学所为，但大多数同学都是津津有味的旁观，甚至是幸灾乐祸，从未发现哪位同学站出来为他俩打抱不平，这与其他同学之间的争吵打架，有人出来或调解或相助，形成了很大反差。当时在班里年纪最小的我，虽不无同情之心，可是爱莫能助，，当时之所以没有成为同学们的活靶子，一是因为年纪小不惹人注意，二是家境太穷困，不具备同学们寻找“靶子”的条件。我想，文工团里刘、何二人与我们班里徐、李两位同学在当时的命运处境难道不相类似么？所不同的是文工团里的多数人都是干部子弟，受欺辱的是两个出身普通的另类，而我们班的多数人是普通的贫民百姓家庭，受欺辱的是两位条件相对优越一些的另类。

关于刘峰这个人物，很为他的命运扼腕。出身最底层的人，想要有一碗体面的饭吃，或者说活的更有尊严更有价值，除了做好那些常人都在做的事情外，你必须还要利用自己的特长和勤奋，最大可能的默默无闻的做许许多多别人不愿干或干不了的事，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找到出路，找到尊严，找到生命的价值。刘峰做到了，做得很出色，在文工团他享有“活雷锋”的美誉，对林丁丁的一抱，“成就”了他后来成为战斗英雄。影片中这样几个细节处理的非常有深意，从北京为团员们大包小包带东西，主动让出转干的机会，为团里职工结婚打沙发，腰伤后挺身而出伴舞何小萍，战场上拚死营救深陷沼泽的战友……这都反映出他仁爱善良心底无私的一面，而当那一抱“抱”出了问题时，面对莫须有的严讯逼供，在海南面对联防队的骄横跋扈，他忍无可忍下的愤怒出手，又反映出他的军人血性与做人原则。在《芳华》里，虽然故事叙述者是萧穗子，但一看便知，冯小刚毫无疑问是站在刘峰、何小萍的立场上来演绎故事的。说实话，，在文工团备受欺辱的何小萍这个人物形象，能够唤起人的无限不平与强烈共鸣的话，那么笔者在刘峰身上产生的共鸣则更加强烈，更加深刻。因为，作为一个同样出身在社会最底层的同时代的男人，笔者的命运经历从某种程度上说，或许较之刘峰更加曲折多舛，更加富有故事性戏剧性。刘峰的故事是从文工团的“活雷锋”开始的，他的童年、少年是怎样一种经历尚不得而知，至少，他成功的当了兵入了伍，社会提供给他一个能够展现自己成为标兵的舞台！而我却从小学升初中就开始遇到阻碍，小学毕业辍学放猪，初中毕业辍学放牛，直到1972年“教育路线回潮”，才幸运的考取高中，两年高中是在母亲病逝，生活来源从家庭几乎无从得到，完全靠同学们的帮助煎熬过来。正因为如此，不仅勤奋学习成绩优良，而且为学校教务处和宣传队刻钢板油印各种教辅资料和文艺剧本，为学校写标语编辑校刊出黑板报，同时也是学校宣传队的笛子演奏员，学校乒乓球队的骨干队员，到了毕业那年，还经常被抽到区里誊抄刻印材料。应该说，两年高中虽然清苦，我的确是一位德智体美发展较为全面的优秀学生，的确利用了自己的特长和勤奋，默默无闻的做了许多其他同学不愿干或干不了的事。

刘峰所在文工团的政委，出镜不多，但看后印象深刻。为刘峰的高姿态让出提干机会惋惜，为何小萍和刘峰所犯“错误”的无可奈何及担责兜底，足以说明这是一位既讲原则又非常仁慈的政委。由此联想起我的那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征兵体检，也曾遇到过一位接兵部队的政委。那时毕业、征兵都在冬季，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我踌躇满志的报名参军，体检那天，各科目一路走下来，并不知道结果如何，当我的体检表传到主检室时，一位面容清癯腰板笔直的接兵领导来到现场，两眼直视着我的体检表，主检军医用听诊器听了我的前胸后背，握笔在手盯着“主检医生意见栏”，几次欲写又止，，反复数次之后，军医似乎下了决心，迅疾写下“合格”二字，尔后两人会心一笑，。看到这个场景，暗自庆幸自己主检已过关，但并非知道其中之微妙，事后才从当时区领导口中获知，，是为了想要带走我这个品学兼优的文化兵冒着“心脏三级杂音”的风险而体检“合格”的。悲催的是，体检合了格，政审却难过关，据说在定兵会议上，对我这个兵的去留争议很大，大多数人的意见都认为这是一块好材料，到大熔炉里得到锻炼，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才，尤其是李政委，态度坚决，必须带走这个兵！公社来定兵的那位领导急了：“如果你们执意要带走这个兵可以，但是，！”这样一句言之凿凿的话抛将出来，，谁还敢担责啊？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美梦与悲剧往往就在一句话之间啊！我们地区那年入伍的兵，大都参加过后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有牺牲，有伤残，也有不少人在部队提了干。倘若1973年我如愿去了部队，命运会安排我上战场么？我会像刘峰那样丢下一只胳膊成为战斗英雄么？而或成为一名将军？可惜命运只有注定没有假设！接下来的就是一连串美梦的幻灭：到母校当民师，周六谈话周一报到上班，且已安排了课程，可是去上班时却被学校领导要求“暂时回家等待机会，公社临时决定有人取代了你……”当刘峰已经成为模范人物经常到北京等外地作英模报告的时候，我还是区公所的一名临时工，拿着临时工的报酬，做着办公室秘书和公务员的工作，写材料、刻钢板、刷标语、、推油印机、布置宣传专栏、卖饭菜票……那个时候，任何一名区公所的干部，都可以把我使得团团转，我因此成为区公所最忙最累的人。到了1980年好不容易有了转干机会，招考成绩名列前茅，县常委会研究通过，并且参加了录用干部培训班，意想不到的是，当招干名单上报地区有关部门备案时，却被审核下来，原因很滑稽，说是不符合招干政策，所谓的不符合，就是生产队会计与区公所会计之别！恢复高考第一年，我以8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第二年再无条件拼搏，母逝父病，弟妹读书，身为长子，八口之家的顶梁柱还能去考大学么？

刘峰遇到挫折去了伐木场，后来又去了战场，再后来转业回乡下海海南，在那里，他失去了老婆，却获得了何小萍的真爱。同样，在一连串的挫折面前，我丝毫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理想的追求，与苦恋八年的恋人理智分手，自1976始，当上一名薪水相对较高的农电工，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十七年，。其间获得纯真的挚爱，组建起充满温馨的家。直到1993年，才被作为社会拔尖人才破格提拔到体制内，做了地方父母官，所到之处，政绩不菲口碑颇佳。那一年我38岁，距第一次招干相隔整整13年……

影片中，对那些欺凌过何小萍的人，导演安排的结局比较温情和理性，冯导并不想把时代造成的种种人性扭曲的责任，强加到具体的个体身上。电影结尾前，郝淑雯慷慨掏出一千元替刘峰交赎金，何尝不是想为自己曾经的荒唐行为赎罪，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原著中林丁丁嫁了华侨，后来惨遭抛弃，郝淑雯婚姻不幸，也离了婚，那些当年欺负何小萍的人，大都疲惫了生活，输了人生，只有刘峰和何小萍，虽历经磨难，但是梅香自苦寒，一生豁达真诚，结局令人欣慰。感谢冯导，感谢严歌苓，、历史、战争、民族、体制、青春、荒诞、人性、阶级……如此用心的改编，如此饱满的故事，油画般的色调、扎实的长镜头和场面调度、恰到好处的隐喻……留给观众尤其是我们这代人体味想象的空间很大很大……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铮铮铁骨绽花开，

滴滴鲜血染红它。

花在亲人上高山，

一路芬芳满山崖。

不应忘记那个属于我们的时代，不会忘记那段属于我们的人生芳华。

（2018-1-6于痴儿斋）

邵军，男，字村夫，号承雍，又称痴儿斋主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散文诗歌常见诸报端，获有不同奖项，其中散文《野菜》曾获2005年安徽省报纸文学副刊一等奖。《废墟》、《吴中写意》等四篇散文被《青年文学》登载。2008年起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有短篇小说《名人蒋道礼》、中篇小说《方向盘》等。著有《村野稀声》、《潦生小记》、《大地之吻》等诗书文集，《寿县历史文化丛书·艺苑撷英》卷的编者。

邵军:一路芬芳满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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