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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僧曼殊——有情亦无情,无爱亦无嗔

2022-04-18 03:26:39

呢喃文苑
诗歌  || 美文  || 感悟生活




1


苏曼殊(1884--1918),字子谷,小名三郎,更名玄(元)瑛。原籍广东香山,生于东洋,父亲是横滨的英商茶行的买办,母亲是日本人,日语是母语。他十九岁入早稻田大学预科,。后至上海,结交革命志士,在《民国日报》上撰写小品。1903年,在广东惠州削发为僧,法名博经。笔名印禅、苏湜。1906年夏,革命党人,著名汉学家刘光汉邀其至芜湖皖江中学、安徽公学执教,与在日时旧友陈独秀相遇,是年与陈东渡日本省亲未遇,归国后,仍执教于芜湖,并与清代书法家邓石如之曾孙教育家邓绳侯相识,结下笔墨之谊。离芜后常有诗画往来。



苏曼殊一生能诗擅画,通晓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种文字,可谓多才多艺,在诗歌、小说等多种领域皆取得了成就,诗风“清艳明秀”,别具一格,在当时影响甚大。后人将其著作编成《曼殊全集》(共5卷)。


他游于南洋,遍历暹逻、锡兰、爪哇、印度,当然是因为剃度之后的亲近梵典。他学兼西洋,译过拜伦和雪莱的诗,还有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虽被钱锺书讥为“于文字海中飘零,未尝得筏登岸”,但也算西方文学的译界先驱。所以说,从地理到心理,苏曼殊所历空间之大,在近代人士里数一数二。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生于南洋,学于西洋,娶于东洋,仕于北洋”的怪杰辜鸿铭了。


苏曼殊以诗名,但他二十岁时候中文还很差,“学译嚣俄(雨果)小说,殊不成句,且作字点划,八九乖错,程度在八指头陀之下。”这是章士钊的原话。但苏曼殊学诗堪称奇迹,因为他的指导老师不是一般的高人,而是陈独秀和章太炎。陈独秀日后回忆说:


“曼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真是所谓天才。他从小没有好好儿读过中国书,初到上海的时候,汉文程度实在不甚高明。他忽然要学做诗,但平仄和押韵都不懂,常常要我教他。做了诗要我改,改了几次,便渐渐的能做了。在日本的时候,又要章太炎教他做诗,但太炎不曾好好儿的教,只由着曼殊自己去找他爱读的诗,不管是古人的,是现代的,天天拿来读。读了这许多东西之后,诗境便天天进步了。(柳亚子《记陈仲甫先生关于苏曼殊的谈话》)”


陈独秀大概是先教他平仄和押韵之类,然后章太炎什么都不用教,只让他去找古人今人的诗读。这岂不正是林黛玉老师的套路么?《红楼梦》第四十八回写香菱请黛玉教写诗,黛玉说:“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然后便像陈独秀那样,先说些起承转合、平仄虚实的格调规矩,被黛玉认为“末事”的,然后便用了看上去也不“好好儿的教”的章太炎的办法:


“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瑒,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2


苏曼殊何等聪敏伶俐!果然用不了多久便成了“诗翁”。关于他的诗,同时代人评价很高。柳亚子说他“好为小诗,多绮语,有如昔人所谓‘却扇一顾,倾城无色’者”,周瘦鹃称“所为艳体诗,嚼蕊吹香,幽艳独绝”。平实一点,也是郁达夫说的“功底并不很深,但能吸收众长,善于融会贯通”。我们来读一首苏曼殊的代表作: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这首绝句,1909年在《南社》第一集发表时,题为《有赠》。1910年又作为《本事诗》十首之九,发表于《南社》第三集。1914年所刊《燕子龛随笔》中,则题为《春雨》。


不管叫什么题目,过去一百多年里最多人记住的诗,肯定有这一首。曼殊《燕子龛随笔》自云:“日本‘尺八’,状类中土洞箫,闻传自金人。其曲有名《春雨》,阴深凄惘。”所以第一句“春雨楼头尺八箫”兼有两重意思,一是楼头正下着绵绵的春雨,又指雨中楼头传来阴深凄惘的尺八曲。“浙江潮”即钱塘潮,是八月中的事情。春雨秋潮,本来是不搭界的,可是诗人听了雨中的尺八声,动了乡愁,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为什么说“不如归去”呢?第三句其实是侧面回答了: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无人识矣。“芒鞋破钵”,何其寒素;“踏过樱花”,何其浓艳;花丛中的年轻和尚,何其风流,何其酷。


诗为情人百助枫子而作,是不是隐隐有元稹“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况味?熊润桐在《苏曼殊及其燕子龛诗》一文中讲到,绝句的真生命,是像短篇小说一样,用最经济的艺术手段,最注重暗示和弹性的表现,抒写情景里面最精采的一段或一面。然后他便举了这一首诗,说从里面可以窥见曼殊和尚那“落叶哀蝉”的身世。


苏曼殊的情诗中,最喜欢的是《寄调筝人》三首:


禅心一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零二十年。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试泪痕。

日日思卿令人老,孤窗无那正黄昏。


这三首诗,以及《本事诗》十首,都是给调筝人,即日伎百助枫子的。枫子据说是妙婉无伦的美人,但曼殊给她写的诗,与其说是情诗,不如说是离情诗、绝情诗,因为道尽苏曼殊奇异情史的个中隐曲。



3


表面上看,是在求佛与恋爱两难的境地里枉自枯煎,但更深层次,我们发现苏曼殊有一诡谲的心态,他自己未必都能觉察的,且容我慢慢道来。


我们先来看第一首。第一句就有趣: “禅心一任蛾眉妒”。但凡一个和尚对女性说到“禅心”这个词,便有好戏了。唐僧皎然《答李季兰》云:“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宋僧道潜《口占一绝》云:“寄语东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近代则八指头陀也有诗:“维摩居士太猖狂,天女何来散妙香。自笑禅心如枯木,花枝相伴也无妨。”


归结起来不外有两种意思:我一心奉佛了,你可别来撩我,我不会动心;二,我一心奉佛了,我不会动心,不怕你来撩我。


至于你要动心,要受伤,那是你的事。不过,苏曼殊好像挺喜欢让女人受伤的样子。“禅心一任蛾眉妒”,哪有这个道理嘛,明明知道她爱你,只因为你虔心事佛而遭拒,却“一任”她把怨气恼火都撒到你坚定的信仰上?


《断鸿零雁记》第十九章写静子看到马德里女郎写给三郎的英文信,以为三郎意有所属而吃醋,“余心知……其此时情波万叠而中沸矣。”苏曼殊是懂女性心理的,他任由她嫉妒,知道这嫉妒乃是出于强烈的爱,所以,他接下来就说:“佛说原来怨是亲。”


中人常说“怨亲平等”。《大般涅槃经》卷三十云:“世尊于诸众生,平等无二,怨亲一相。我为爱结之所系缚,于怨亲中,未能无二。”怨妒还不是就是亲热么?但是,这种亲热是可恼、可怕的。《断鸿零雁记》第十八章写三郎的内心活动,不啻是苏曼殊的一份自供状:


“余谛念彼姝,抗心高远,固是大善知识,然以眼波决之,则又儿女情长,殊堪畏怖。使吾身此时为幽燕老将,固亦不能提刚刀慧剑,驱此婴婴宛宛者于漠北。吾前此归家,为吾慈母,奚事一逢彼姝,遽加余以尔许缠绵婉恋,累余虱身于情网之中,负己负人,无有是处耶?嗟乎,系于情者,难平尤怨,历古皆然。吾今胡能没溺家庭之恋,以闲愁自戕哉?佛言:“佛子离佛数千里,当念佛戒。”吾今而后,当以持戒为基础,其庶几乎。余轮转思维,忽觉断惑证真,删除艳思,喜慰无极。决心归觅师傅,冀重重忏悔耳。”



4


一方面怕爱,觉得儿女之情“殊堪畏怖”;另一方面又贪恋这份爱,不能毅然决然慧剑斩情丝。溺于恋情,他准备“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为调筝人绘像》之一),也就是说,打算把奉佛之心搁一边去,像龚定庵一样“甘隶妆台伺眼波”了;格于戒律,他却最终不得不“删除艳思”。剪不断,理还乱,卅六计,走为上——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雨笠烟蓑,芒鞋破钵,真是凄迷其境,潇洒其人。“归去也”三字,一声长叹,更有飘然远引的风致。着一“也”字,最是情韵不绝。近体诗结句很不适合用语气助词,因为容易酸腐,但钱锺书《谈艺录》也说:“李义山《昨日》首句:‘昨日紫姑神去也’,摇曳之笔,尤为绝唱。”曼殊的这句诗,也属绝唱。而更绝的是“与人无爱亦无嗔”。田汉在《苏曼殊与侣离雁》中说,这绝代伤心语非绝代伤心人不能道,让他想起法国诗人魏尔伦的名作《我心中在哭泣……》的末尾:


这是最深的痛苦

因为它没有来由

没有爱也没有恨

痛苦却在我心头!


我则想起李商隐的《北青萝》: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从亦怨亦亲,到无爱无嗔,万般纠结,一剑斩断,这真是到了化境。我们不能不佩服苏曼殊的大智慧,但他无端煽动出一场大火,却“一任”其燃烧,这算什么呢?不主动,不拒绝——最后又拒绝了,所以更加是——不负责任。



5


苏曼殊《寄调筝人》三首的第二首是:


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零二十年。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生憎”是非常非常地恨,恨花红,恨柳绿。为什么?因为这撩人的春意不属于我,只会徒然增添我的不幸之感。


一般人不会这样想。但是,苏曼殊身世有难言之隐,是其父与日佣私生,再由父妾河合仙抚养。六岁挈归广东老家,遭族人歧视摈斥。及长,即东海南洋,游踪不定,“飘零二十年”不是虚夸的,这越发增强了他内心的畸零感受与边缘意识。我们知道,如此缺乏母爱的特殊身世,如此动荡而不友好的成长环境,对一个人心灵的扭曲和损伤是很深的。


显然,苏曼殊有一种边缘型人格障碍,导致他与生俱来的空虚、抑郁和焦虑,情绪不稳定,自我怀疑,时常产生强烈的被抛弃之感,渴求他人的关注、关心、爱。第一首中,妒呀,怨呀,亲呀,爱呀,嗔呀,那个情绪的波动和纠结呀!可是,才说过“与人无爱亦无嗔”,这里就“生憎花发柳含烟”了。从“无嗔”到“生憎”,转换未免太快。结果呢,还是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的办法: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这等于第一首所说的,“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的不管不顾。琵琶湖在东京不远的滋贺县,是日本湖山第一胜地。枕经而眠,那是弃绝常人生活的高冷姿态,因为他已经忏尽情禅,空诸色相了。



6


什么叫“情禅”?也就是苏曼殊自承的“以情求道”。男女情爱与佛门戒律本来是水火不容的,所以“情禅”本身就是个悖论。但奇怪的是,佛家偏有“在欲行禅”一说。鸠摩罗什译的《维摩诘所说经·佛道品第八》云:


示受于五欲,亦复现行禅。

令魔心愦乱,不能得其便。

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

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或现作,引诸好色者。

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道。


经文中申说此义: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华,粪壤之地乃能滋茂。所以,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绝缘女色,等于把种子殖在空中,终不得升华。只有经受一番欲火中烧的考验,才能得其真谛。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常在河边走,偏有不湿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路数。龚自珍《夜坐》诗的最后两句: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以前不大懂,为什么已破了“禅关”,却出来“美人”?殊不知这就是“情禅”,是“在欲行禅知见力,火中生莲终不坏”。这是诡辩,是悖论,但确有至理,也就为历史上浪子和尚的不伦行为开了方便之门。不然的话,曼殊大师如何写得出这令人侧目的美: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本事诗》之八)


但现在应该见好就收了。已然经过欲火的修炼,不再错过佛法的莲花。“吾今而后,当以持戒为基础,其庶几乎。余轮转思维,忽觉断惑证真,删除艳思,喜慰无极。决心归觅师傅,冀重重忏悔耳。”总之,先犯案,后忏悔;先污染,后治理;“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道”。毕竟,以情求道,在欲行禅,情和欲只能是过程和手段,最终目的还是道和禅。我们再看苏曼殊的《本事诗》: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之六)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巳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之十)


真佩服苏曼殊诗的设色之妙。“乌舍”是天上侍宴的神女,“乌”为虚色,与“雪肤”“红叶”相映射,色相庄严而绮丽,但诗意却是冷酷的:“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我本负人今已矣,任他人作乐中筝”。唐玄宗时崔怀宝赠调筝人薛琼琼《忆江南》词云:“生平愿,愿作乐中筝。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我愿意做你纤纤玉手抚弄下的一张筝,这是陶渊明《闲情赋》里才有的动人绮想。但苏曼殊却说:谁想做,谁去做好了,我是不想做了。于是,调筝人百助,只好做了护花的春泥,以成就一代情僧得道成佛的精神升华。



7


苏曼殊《寄调筝人》三首,前两首才说过“忏尽情禅空色相”“与人无爱亦无嗔”,可是别当真,这不,第三首,他又来了:


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试泪痕。

日日思卿令人老,孤窗无那正黄昏。


“朱唇一相就,汋液皆芬芳”,这是苏曼殊翻译的拜伦诗句,其实原文的“the dew I gather from thy lip”,用“偷尝天女唇中露”来对译要更为精确。“日日思卿令人老”用了《古诗十九首》的“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无那(nuò)”即“无奈”,想象情人正黄昏独坐,楚楚可怜。岁云暮矣,日已晚矣,人犹独兮,情何堪兮?苏曼殊还是深陷于情网中,不能自拔。


是不能自拔么?我看苏曼殊是不想自拔。1927年,词曲家卢冀野作《燕子僧杂剧》,写的是苏曼殊,很短,很到位。剧中的燕子僧忏悔说:“俺也把人天参究,算风情何妨一笔勾。只是他一时间容易上心头,好一似断线风筝不系舟,西荡东飘没处投。”


寥寥数语,可谓抓住了苏曼殊的心理症结。他在佛法与恋情之间不断挣扎的精神困局,完全是意志薄弱的结果,就像他有口皆碑的暴饮暴食一样,也是他无法自控的表现。“说得破人间缘法都参透,看不破一丝情不肯丢”。换句话说,道理我都懂,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甚至,苏曼殊所堕入的情网,我疑心也是他用幻觉编织出来的。百助也好,静子也好,雪鸿也好,这些情人对自己用情之深,恐怕都出自苏曼殊一厢情愿的想象。早有人这么说了,那就是周作人,曾跟鲁迅一起与苏曼殊合作办杂志,虽然没有办成,对曼殊大师也算是有了解。周作人说,苏曼殊根本就是在做白日梦,患单相思。他心中有一种理想的美人,笔下也有一套固定的话语,不问是甲是乙都用上去,所以诗文中讲到的情人都很相像:


“他怀抱着一个永远的幻梦,见了百助、静子等活人的时候,硬把这个幻梦罩在她们身上,对着她们出神,觉得很愉快,并不想戳破纸窗讨个实在:所以他的恋爱总没有转到结婚问题上去,她们对他的情分到底如何,或是有没有,也都不可知。(《曼殊与百助》)”


8


曼殊友人沈燕谋1927年给柳无忌写信,对曼殊也老大不满意:“曼殊中年以后,好弄玄虚之习,与日俱深;假名臆造之事,随处发生。”由此可见,苏曼殊那些缠绵悱恻的艳史,极有可能是他“假名臆造”的自说自话,和“层累地造成”的添油加醋。比如那位罗弼·雪鸿小姐,苏曼殊的描述就层层加码:


1906年给朋友的信中,说是“昨岁南渡,舟中遇西班牙才女罗弼氏,即赠我西诗数册”。


1910年题《拜轮集》并记,则说:“西班牙雪鸿女诗人,过存病榻,亲持玉照一幅,《拜轮遗集》一卷,曼陀罗花共含羞草一束见贻,且殷殷勖以归计。”


1911年在托名飞锡所撰的《〈潮音〉跋》里,又变成:“尝从西班牙庄湘处士治欧洲词学。庄公欲以第五女公子雪鸿妻之,阇黎垂泪曰:‘吾证法身久,辱命奈何?’”


开始应该是写实吧,渐渐就加戏,最后成了讲故事。可想而知,苏曼殊扑朔迷离的情僧形象,多半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吧?而他则用一生来演绎这些虚构。至于他的朋友,陈独秀、章太炎、章士钊、柳亚子等无数名人,纷纷以诗唱和,为画题跋,作文追思,用各种话语参与建构了这位情僧的传奇。


但文学的妙用就在于能把“假的陈述”(pseudo-statements)弄假成真。苏曼殊的诗句确实有再造现实的魔力,比如那位调筝人,经他几番出实入虚的描摹,竟成了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磨不去的剪影。《寄调筝人》三首之外,苏曼殊还有《题〈静女调筝图〉》一首绝佳: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尖鸣。

我已袈裟全湿透,那堪重听割鸡筝?


“鸡筝”无典而有据。据说唐人的筝偶尔用鹍鸡的筋作弦,而鹍鸡似鹤(洪兴祖《楚辞补注》),或许这是把古筝称为鸡筝的原因吧。“割”当指用拨子来划弦的动作,就好比“四弦一声如裂帛”。苏曼殊全湿透的袈裟,让人联想到白居易《琵琶行》的“江州司马青衫湿”,所以调筝女的筝,与浔阳江上琵琶妇的琵琶,就有了天涯沦落的相同的“愁”“恨”。这春愁春恨如此深广,连用了两个“无量”形容,却“一时”涌向纤纤的“指尖”,这是何其用力,何等反差!


在虚拟的现实中,苏曼殊的代入感有多强,他诗的感染力就有多强。




文章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作者:江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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