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局长父亲吃“低保”

                          1、   祝寿

      2009年8月，，携领妻儿驱车急忙往老家赶。全家准备热热闹闹给八十大寿的父亲过生日，兴高采烈赶到家却 “铁将军”把门。风尘仆仆的张局把车停在自家晒坪后，到隔壁“五保户”王爹家打听父母去处。白发苍苍的王爹热情地端出凳子让座，边泡茶边笑呵呵地回忆：“大清早似乎听到你父母争了几句，你父亲好象赌气到镇上敬老院去了，你母亲也随后跟着。应该冒么子大事。”张局听后连屁股没落板凳，道谢后往镇敬老院赶去。张局走出老远背后还传来王爹招呼声：“孝伢子，等下到家里来喝碗热茶哦！”

      张局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找到父亲，精神矍铄的张爹阴着脸，气呼呼地盘腿独自坐在三号房靠墙床铺上，母亲正低声急急解释着。张局见状马上陪着笑脸，连忙从口袋掏出香烟双手捧递给父亲，趋前几步紧挨着坐下。张爹迅速把脸扭到一边，看都没正眼看下自己儿子。纳闷的张局干坐会儿后悻悻退出房间，把候在门外银行工作的老婆招来嘱咐道：“你是媳妇，找母亲问问到底发生了么子事？”。张妻小心翼翼走进来，把婆婆拉到一边低声询问。婆媳俩嘀咕了好一阵，走出房间的张妻找到躲在远处抽闷烟的老公，一脸轻松地说：“原来是爸爸看到隔壁王爹每个月有“工资”领，前面周家屋场周奶奶每个月也有“工资”领。隐约知道还是你帮的忙。         

 爸爸想不通你帮邻不帮亲，说你是养不家的“白眼狼”，所以大清早背着行李赌气住到敬老院来了”。张局听后哭笑不得。原来张局是所在行政区由两个大型国营农场三个乡镇合并。农场职工到年龄后有退休金，可乡镇农民没有。乡镇农民想不通现在同属一个行政区管理，享受政策优惠却不一样。区委、区政府曾派驻工作组，对乡镇年收入不足500元住户进行摸底，最后统一进行“低保”帮困。张局作为当时工作组副组长，了解乡邻王爹和周奶奶孤苦无依，符合政策，统一给他们办理了“低保”。

                          2、矛盾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摊上烦心琐事的张局边抽烟边踱步转圈，急中生智的他喊来妻子：“如此如此”耳语一番后，妻子笑着亲昵地擂了丈夫一拳说：“还是你行！我马上去”，然后开着车绝尘而去。

       张局把在远处玩得高兴的儿子小胖喊来：“你莫贪玩了，进去陪陪你爷爷！爷爷最喜欢你的。”小胖听后飞快奔进爷爷房间。猴儿似地爬到爷爷身上，摸着爷爷花白胡子撒起嗲来。抱着孙子亲个不停的张爹终于露出笑脸。张局听得房间荡漾出欢笑又踅身走进房间。自言自语解释：“您又不早说是这回事，今天回来就是给二老送工资卡的。刚才您媳妇的同事，打电话来说办下来了，正开车去拿呢”。张妈听完儿子解释，眉开眼笑数落起来：“倔老头，看你还在家天天叨唠说你是冒儿养的孤老头不？ 儿子、媳妇、乖孙今天又是回来给你祝寿；媳妇忙前忙后，现在又开车到银行给你拿工资卡去了。你到好，把门锁上，让他们屋都进不了！”张爹此时脸色也由阴转晴，满脸皱纹如秋天艳阳里的菊花，逐渐舒展开来。连忙从床上起身对张母佯怒：“天下就你明白事理，话多！还不回家烧水，我去把那大芦花母鸡杀了炖汤，给我乖孙补补身子骨，你就冒看到我孙子又瘦了好多？”

                            3、岁月

      此后每到月中，张爹都准时地喊上邻居王爹，一同邀请前面屋场周奶奶，同去镇上农村信用合作社刷卡领工资。张爹心中一直窃喜自己“工资”比王爹和周奶奶还高出50元。神清气爽结伴归家的三老，逢人就说：“搭帮政策好，搭帮党，让我们这些老人家个个月有工资领、、、、、、。”张爹有时还会把熟人拉到边上神秘地说：“积谷防灾，养儿防老。还是有儿的好，你看我儿子当了局长，我一发脾气就给我不仅办了工资卡，还比他们高几十块钱呢！”如水时光静静向前流淌，转眼四年过去。

                            4、真相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每年春节张局都准时回家，陪伴日渐衰老的父母亲过年。2014年张局实在拗不过儿时朋友，村支书王会明连年上门盛情邀请。只得向父母“请假”，得到批准后去会明家守岁。哥俩坐在烧得旺旺的木炭火边，就着喷香的腊猪头肉，推杯换盏小咪起来。酒过几盅，王会明仗酒遮脸对张局说：“还是哥历害，也不知你用么子办法把张爹“摆平”的，他原来就那“低保”的事多次找我，可是论条件老人家真的不符合，今天借机会当面对老兄说声对不起。”微醺的张局酒后直言：“我父亲是搞不清白，给老弟你添麻烦了。         ，但总不能以权谋私啊。好在我老婆明事理，帮了我的忙。她利用工作便利办了张“低保”卡，每个月是从我个人的工资中扣出二百元再充到卡上，让父亲每个月领取。”王会明听后向张局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哥想得周到，高明！”谁知隔墙有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慢慢传散开来，只是一直把张爹、张妈蒙在鼓里。

                         5、慰问信

        88岁高龄的张爹终究耐不住岁月侵蚀，于2016年寒冬离世。87岁的张妈因张爹离世郁郁寡欢，于2017年5月紧随丈夫大去。常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随着父母先后离世，张局的老家成了他梦里回去得多，现实中回去得少的故乡。今天张局上班路过传达室门口，看守局机关大院的孙爹突然拉住张局说：“张局长你有封信，从你老家镇敬老院寄来的。” 张局暗自沉思，当今社会通讯如此发达，谁还寄信？将信将疑的张局停下脚步，随手接过孙爹递过的信封撕开。原来信里是张收款收据，收据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金额1万8千600元。还附有张纸质泛黄的手写信。张局发现信纸字迹是父亲笔迹，认真看了起来。“张孝我儿，当你接到这封信时，身为父母的我们都已大去，其实我在两年前就知道了事情真相。我很后悔自己当时不明事理，后悔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迷失了一名老共产党员的身份。只知道向钱看，没能守住个人道德底线。还差点逼得我儿子犯错误。从领工资那天起，我就一分未动，本来是想存着给我孙子小胖结婚时做礼物的，也算我做爷爷对晚辈的交代，现在觉得没这个必要。我生前曾多次向你妈说过，把领的工资1万7千600元全部捐给镇敬老院，如果有多出的那是你妈妈以后帮我交的，算我这个不合格党员最后党费。张孝我儿，你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和境界，是我最值得欣慰的事，我也能瞑目九泉。”

      泪水不知不觉漫出张局眼眶。双眼通红的他使劲抽了抽发酸的鼻子，抬头眺望远方。泪眼朦胧的张局依稀觉得，父亲正身披万道朝霞含笑着站在遥远天际凝望自己。定了定神的他步履坚定地迈开双腿，稳稳向办公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