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第013期 美术副刊 A16
“蒋勋艺术美学系列”之
前卫工程师&宫廷吹笛手
达·芬奇诞生以前，佛罗伦萨城为了兴建新的教堂圆顶煞费苦心。在中世纪时期，由于信仰，大教堂多采用向上直线的追求，尽量挑高，以力学上的尖拱、交叉肋拱，以及建筑外围的飞扶拱，来使建筑的结构可以向上发展，寻找通向神的高度象征，也就产生了哥特式（Gothic）的大教堂形式。
◆哥特式教堂的代表建筑之一，米兰主教座堂
1400年之后，显然对宗教的俗世化有了新的要求，加上古代罗马圆顶型建筑的再复兴，使当时的建筑极迫切渴望摆脱后期哥特式过度繁琐的风格，重新追求古典的素朴。建筑师布鲁内莱斯基（F.Brunelleschi）研究了古代罗马的穹顶，以砖块旋转排列的方法，结构起了两层的圆顶形式，完成了文艺复兴时代新建筑的风格。
◆布鲁内莱斯基 佛洛伦萨大教堂穹顶
◆达芬奇手稿
1471年，才十九岁的达·芬奇，协助他的老师韦罗基奥铸造一颗直径六公尺，重量有两吨重的金属球，要把这样一颗巨大而沉重的金属球置放到教堂圆顶的顶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十九岁的达·芬奇展露了工程上的才华，他设计了一套起重装置，完成了金属球的安置工作。
事实上，建筑师布鲁内莱斯基在建筑工地上留下了许多机械，也有许多有关的草图，达·芬奇依据这些资料，发明了旋转式的起重机，十九岁的他，继承了前人的基础，研究各种物理现象，远远超出了一名画家的限制。
◆达芬奇设计的起重机
◆达·芬奇 时间机器中的弹簧传动装置草图
钢笔与墨水 21cm×15cm 1495—1498 年
西班牙马德里国家图书馆
在同一年，十九岁的达·芬奇还设计了机械的汲水装置，他对水的流动、水的物理现象充满了兴趣，也从这起点，他从事了水闸、水坝、桥梁，以及运河的研究。他把“水”作为一种现象来观察，分析水的特性，了解水在不同压力下的变化，具体地分析米兰的艾达河，以及佛罗伦萨的亚诺河，试图改变河道，改革灌溉的方法，以及贸易运输的条件。他留下了无数有关桥梁的设计，包括为伊斯坦布尔黄金角设计二百四十公尺长的大拱桥。这些设计草图大多没有机会完成，也许因为经费的关系，也许因为达·芬奇的观念太过先进，当时的人不能接受，但大多他的设计在五百年后，经由现代科学的分析，证实竟然都是准确可行的，也为20世纪的工程科学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启发。
1482年，三十岁的达·芬奇，似乎并没有确定自己画家的地位，他写信给米兰的公爵卢多维克·史佛萨（Sforsa），说明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是“军事工程师”，他列举自己的能力，可以建造桥梁，可以建造大炮，可以设计防御的碉堡以及战车。
在战争频仍的年代，在城邦领袖急切渴望巩固及扩大权力的时代，画家达·芬奇如此推荐自己军事的才能，究竟说明了什么呢？
艺术、美、生命的尊严、人的自由与和平，达·芬奇在每一件画作中追求的理想，却与残酷而荒谬的现实冲突着。
达·芬奇也许要经费做研究，对科学的极度狂热，有时使他专注沉迷。他设计了装置镰刀的战车，战车奔跑着，镰刀被转轴带动，可以飞快旋转，绞杀敌人。面对着达·芬奇手稿中这样的画面，看到残断的肢体，被镰刀切杀的说明文字，再回来看达·芬奇在绘画世界呈现的宗教情操的虔诚与宁静，不能不有荒谬之感吧。
然而达·芬奇第一次自我推荐为米兰公爵的“军事工程师”的计划也并没有成功：他结果是以“乐师”的身份被请到了米兰。在豪华的公爵宫廷，在贵族们盛装的宴会中，达·芬奇吹奏起他自己制作的乐器，一支用马的头骨加公羊角制成的笛子。他以美丽的音乐取悦贵族们，他为他们安排宴会的娱乐，为贵族夫人们设计了珠宝和服饰，为她们的婚礼设计跳舞的大厅，又为公爵的情妇设计浴室，设计节日时的游行。
在“战争”和“宴乐”之间，达·芬奇在第一次到米兰时期，扮演了后者的角色。
在战争的嘶叫喧闹间，或许有人真心听到过达·芬奇悦耳动听的笛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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